雨天日记

献给每一个感冒患者

和九月的每个清晨一样
和世界上每个心事重重的人一样
我从难堪的梦中醒来
然后如常地与昨日告别

这是一个雨天
忘川左岸不可抑制地决堤
我寸步难行
停车场里没有一匹马
走神的司机匆匆忙忙地停下
将我赶进模糊的冷雨

在没有窗户的实验室里
我的头脑拒绝工作
压缩机是催眠的咒语
永不沉默永不停息
可空白的笔记本时时令我懊恼令我坐立不安
只好在这压抑的一天里选择压抑的每一刻

雨水在傍晚止歇
难言之隐是橘色的云边
布满石砾的归程
在这里我曾追逐一只野兔
但此刻，路面潮湿，我无法奔跑
闪着惨白灯光的警车和救护车尖啸着碾过我
停在公寓楼下
我知道
我该为这位我未曾谋面的邻居的不幸命运感到哀伤
可今天我什么也不关心

责任
身体被劈开的苦痛
愤怒
做爱，直到精疲力竭
死亡
那时我们为恩格斯和托洛斯基激烈争吵
谈论农奴、赤潮和雨伞
“做个左派”
我关心一代人的爱与死
不关心我自己
但关心你

可今天，我真的什么也不关心了
我终于学会做一个不可置信的叙述者
我是永远流放在应许之地的假行僧
忘掉情欲 也忘掉你
只在自慰时流下一颗万分之一真的眼泪
用这滴黑色的眼泪写下不洁的欺骗的诗
然后沉沉地睡去

我多么高兴
——在梦里你告诉我你不开心
你说你不原谅
你还恨我
你不许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逃走
不许告别
可我又能怎么告别？
二十四时时空错乱
我再次在凌晨四点的雨声中醒来

亲爱的阿伽门农呵
虽然我曾无情地背叛你
但请你不计前嫌行行好告诉我
怎样才能造出那高明的木马
能带着狼狈的我
逃出着这模糊又雷同的一日？

202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