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寒流來了，呼呼地吹送碎感零相

飛魚在海面上飛

張開透明的鰭翅

閃著星輝

它要脫離塵海

它要做自由的鳥類

（顧城《飛魚》）

從小就幻想當一尾魚兒，自由自在地暢泳。吃著海洋裏免費的午餐，沒有階級束縛，沒有利益綑綁。這輩子活得不暢快嗎？沒關係，十來天就又一條好漢子，不是，是一顆好魚子。轉瞬之間，湼槃重生。

後來步入職場，就在辦公桌上置了一魚缸的紅劍和草種金魚。孩子們說，我是個養魚很用心的老師，就僅僅是養魚而已，沒有其他。我一臉悲壯。

縱然如此，我還是真的喜歡那缸中的活物，那些不追慕不奢求不要享受、一小片糧食就會高興得活蹦亂跳的小東東。確實很討喜。

疲累時甫伏在桌上，看著魚尾的每次擺動、魚身的每回騰躍或弓起，心就會不自覺地如古井之水般平靜下來。大家都只道我又著迷出神，好一個痴呆兒。笑笑，不覺又一天。

想想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曾認真去飼養過寵物，只有這些遊弋於水中的小動物是例外。魚兒之於我，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

年輕時覺得自己就如一尾飛魚，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張開翅鰭就能飛上廣闊天空。

後來發現，飛魚也不過魚，跳得再高、彈得再遠，也只能短暫地離開水面，終歸還是要墜回到水裏去。天空，並不屬於牠，那是屬於飛鳥的。

年長了，發現魚或許也有魚的哀愁。優遊的表像下，是漫無目的和意義的前進，是終日想象被翻卷吞噬的恐懼。自然界的生物，又有那一種能徹底擺脫生存的壓力？

生活中總有未盡如意的時候，免不了碰上失敗，遇上沮喪、氣憤、遺憾、緊張、不安等負面情緒。起初，會堅持跟不良情緒抗衡，妄想掙脫無形的重壓，用語言或行為排解心中的不快；慢慢地，學著沉靜應對事情，嘗試接受與不同情緒共存，接受努力過後不獲讚賞，失敗來臨而不抓狂，偶有成功而不自喜。有時也得說服自己，那因缺眠而成就的眼袋、那因憂慮而顰出的皺紋，為的，可能只是一群看似親切熟悉的陌生人。

在人類角度，魚的一生看似短暫而簡單；在宇宙角度而言，人的一生亦不過秒速而虛幻。

如今，工作生活兩忙，玻璃魚缸早已失落於世界某個角落。不過，魚兒的啟示還一直伴隨著我走人生的每個階段。魚的身影，偶然還是會出現在夢境裏。我雜在魚群當中，擺動尾巴，游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