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環島・Day 21 我與事故的距離

Angela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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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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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3日,台灣花蓮發生芮氏7.2級的大地震,震垮花蓮市區的樓房,癱瘓了蘇花公路及中橫公路,也陸續傳來傷亡的訊息。蘇花公路除多處落石,造成道路嚴重受創,大清水隧道北端的下清水橋也因路基流失而全然崩毀,道路中斷。

大清水隧道前斷垣殘壁的照片,喚起我三年前徒步環島的 Day 21。

那是2021年4月2日,當天原本計畫由前日終點的大濁水溪橋徒步至大清水,並與在花蓮騎單車的老公會合後一起回家。但在半途,聽聞太魯閣號408車次在清水隧道北口發生慘絕人寰的大車禍。

之後,內心充滿著陰影的我,改走西部及南部,直到次年才鼓起勇氣,重上蘇花公路。

大清水隧道北口及下清水橋。發生太魯閣號事故的次年,才鼓起勇氣重上蘇花公路。2022/03/19。

我的分段徒步環島,Day 1 由台灣最北的富貴角燈塔出發,至 Day 15,西部已走到苗栗通宵,東部則走到新北福隆。

Day 16 開始,由福隆南下,走草嶺古道,經過宜蘭大里、礁溪到蘇澳。

Day 19,由蘇澳起步上舊蘇花公路,徒步至東澳粉林鳥。Day 20 由南澳車站出發,原計劃徒步到漢本車站,但一鼓作氣走到宜蘭、花蓮縣界的大濁水溪橋。

大濁水溪橋又名和平橋。
大濁水溪(和平溪)最遠的源頭為南湖大山北峰的大濁水北溪,為花蓮縣與宜蘭縣的界溪,也是北臺灣與東臺灣的界溪。

Day 21 是清明連假的第一天,計劃接續前日終點,由大濁水溪橋徒步至台9丁(舊蘇花公路)的終點大清水。因為只有10幾公里,預計中午可離開花蓮,避開連假南下的車潮。

Day 21 大濁水溪橋 > 和仁車站(原訂大清水)

今天是連續徒步的第五天,前三天在宜蘭地區,既悶熱,空氣品質又不佳,灰濛的天空,令人無法暢快地呼吸。而今天,春天的海面依舊彌漫著水氣,但花蓮的天空是藍的,太平洋的海水也是藍的。

大濁水溪橋 > 和平天主堂 > 和平國小

早上9點由昨日終點大濁水溪橋起步,一路都是蔭涼的人行道。大濁水溪是宜蘭與花蓮的分界,由此進入花蓮縣最北的秀林鄉和平村,也是太魯閣族居住範圍的最北端。

和平地區原有八個太魯閣族部落,日治時期,日軍透過理蕃計畫,佔領平原,強制族人搬遷至山腳偏僻之處。戰後,國民政府將之收編為和平、和中及和仁三個部落(亦稱村或社區)。

和平部落原名為克尼布部落(Knlibu)。早年太魯閣族人常至此處打獵,屢與南澳的泰雅族人爭奪獵區。有一次,太魯閣群人在此包圍南澳群人,此處因此被稱為「tnlbuanpais」(包圍敵人的地方),簡稱「Tnlibu」,後轉音成「Knlibu」。

此路段的台九丁(舊蘇花)即是克尼布路,順著此路,穿過有著幾間小店及磚紅色天主堂的和平部落,再接上共構的台九線(蘇花改)。

才過部落,諾大的水泥爐槽即入眼簾,且緊鄰著和平國小,橫跨台9線的大型管道,以太魯閣族織帶為底,則寫著「花蓮歡迎你」。真諷刺的塗裝,這裡竭誠歡迎遊客,不歡迎水泥廠!

由大濁水溪橋南端起步,太陽很大,穿上袖套。花蓮秀林。
過橋後東行,有人行道,雖年久失修,但有樹蔭很涼爽。好奇這段路全無人家,為何會有人行道。花蓮秀林。
和平天主堂,又稱為和平聖慕理天主堂。花蓮秀林。
馬路對面是和平國小,其後方為不遠處即為台泥和平廠。花蓮秀林。
進入蘇花改(9)及舊蘇花(9丁)共構路段,回望台九線(蘇花改)路標。
台泥管道跨越台9線。花蓮歡迎你,你是誰?台泥還是遊客?

和平國小 > 台9台9丁共構路段起點 > 台泥DAKA園區 > 台泥和平廠 > 和平車站

過和平國小不遠,台9線(蘇花改)及台9丁(舊蘇花)合而為一。因為適逢清明連假,車流量大,加上行人穿越道的秒數很短,等了兩次紅綠燈,才得以穿越馬路到台泥DAKA園區補給。

DAKA園區的停車場停滿汽車,廁所及星巴克都大排長龍。稍作休息,購足飲水及午餐後,繼續南下。回想當時,太魯閣號事故剛才發生,園區內仍是歡天喜地準備返鄉或度假的人潮,對這起事故渾然不知。

台泥DAKA園區被台泥和平廠所包圍,水泥廠旁是低調無趣,以載運水泥為主的和平車站,站旁廣場矗立著北迴鐵路殉職人員紀念碑。

回想這紀念碑的意義及之後太魯閣號的死傷,真叫人垂淚。

台泥DAKA園區。
台九線南下開始塞車。
台泥和平廠轉角。
和平車站及北迴鐵路殉職人員紀念碑。

和平車站 > 共構路段終點 > 和中部落 > 和平隧道

離開車站不久後,迎面遇到一行四人的「環島媽」隊伍,後面跟著一輛保母車。再前行不久,遇到揹著背包推著推車,看似母女的徒步者。他們由南往北走,我則是由北往南走,能在同側相遇,真是有緣,大家相互加油打氣,錯身繼續前進。

行至台9線(蘇花改)與台9丁(舊蘇花)共構路段終點,得再度等候紅綠燈,穿過車多回堵的台9線,切到右岔的台9丁。路口有警察指揮,示意我穿過馬路,令我安心許多。

一到台9丁,車流瞬間消失,偶有幾輛汽機車呼嘯而過,大多是我一人獨享。

過和中橋後進入和中部落,日治時期,部分太魯閣族族人即被強遷至此。和中部落前稱為吾谷子部落(Gukut),北接和平社區(克尼布部落,Knlibu),南鄰和仁社區(卡那岸部落,Qnragan),東向太平洋,西倚中央山脈。

和中部落有四線道寬廣的馬路,兩側是排屋,有幾戶人家及小店。蘇花改通車之前,也許曾有過榮景,但今看似落寞寂寥。

通過和中部落後,馬路由四線道縮減為兩線道,筆直地指向和平隧道。隧道前方不遠處有岔路可達廢棄的和平國小和中分校及海邊。

扛著媽祖鑾轎的大哥,對我比了個讚。他們四人扛著媽祖鑾轎環島。
母女二人組包緊緊,揹著背包推著推車徒步環島。適逢連續假日,共構路段終點處開始塞車。
過共構路段終點,取右線走台九丁(舊蘇花),上方是台九線(蘇花改)。
進入和中部落,原名吾谷子部落(Gukut)。
和中部落有寬廣的馬路,蘇花改未通車前,也許曾有過榮景。
過和中部落後,經過高架的北迴鐵路之下,遠處為和平隧道入口。
和平隧道前有左岔路可至已裁撤的和平國小和中分校,並可至和中海灘觀看蘇花古道的遺跡。
已裁撤的和平國小和中分校。

和平隧道 > 和中隧道、和仁隧道 > 和仁福德宮

和平隧道長839公尺,一進隧道頓覺清涼無比,但汽機車經過時,即便只有一輛,引擎回聲猶如千軍萬馬,令人膽顫心驚。幸好久久才會有車經過,也宣告此路非僅我一人。

和平隧道比昨日途經的澳花隧道更長,隧道有自然的鑿痕,昏黃的燈光下益發美麗。

隨著越接近隧道出口,美妙療癒的海浪拍岸聲音越大。一出隧道,驀然出現巍巍高崖及繡著白色蕾絲的藍色大海,真是心曠神怡。

和平隧道入口。
和平隧道。
和平隧道並無排水溝。
汽機車經過,回聲如轟炸一般。
出口處有一小段明隧道。
出口就是豁然開朗的海岸線。春天水氣重,迷迷濛濛的。
回望美麗的海岸線及和平隧道。

因為時間寬裕,邊走邊拍照,邊欣賞著萬仞深淵及絕美海景,不久便進入和中隧道(長370公尺)及和仁隧道(長783公尺)。兩隧道之間,以明隧道無縫隙相連,可見這一公里多的路段,非常險峻。其中,和仁隧道兩側築有水溝,每當來車較多時,我就會走在水溝蓋上。

行經這些隧道的孔隙或缺口時,可見懸崖峭壁上留有早年蘇花公路的路跡。當年搭車經過這些路段,車輪就在道路邊緣滑過,由車窗往外望,見不到路,只見萬丈深淵,敢開蘇花的司機一定是技術超群,敢搭車的乘客八成是勇氣可嘉。

一路走來,令人納悶的是,這幾條隧道都不短,只偶見南下的汽機車,北上全程只遇到一位單車騎士。

出和仁隧道後,迷霧仍未散去,但可見美麗的大海灣,且有兩人在巨石上釣魚。

前方的道路也是驚險萬分。
淡海景美不勝收。
經過短明隧道。
前方是和中隧道前的明隧道。
明隧道。
早年蘇花公路的路跡。
和中隧道(370公尺)。
和仁隧道有排水設施,且無吊掛管線,車多時,走在水溝蓋上較安全(783公尺)。
和仁隧道南端出口。
出隧道就是美麗的大海灣,有兩人在釣魚。
出隧道就是美麗的大海灣,有兩人在釣魚。

出隧道行約500多公尺,路旁有間福德宮及一棵老榕樹,樹下有石椅,一旁還有簡易廁所。

老樹石椅真猶如沙漠綠洲,在樹下乘涼一飽飢腸,並與梢早抵此的重機騎士及乘客閒聊,得知他們今早由台北北投出發至此。

他們離開之前,突然拋給我一個非常震驚的消息,兩三個小時之前,太魯閣號火車在和仁及崇德間出軌,死傷慘重,狀況未明。而我,一路愉快地拍照賞景,渾然不知重大事故就在不遠處。

我立即與在花蓮的太上皇聯絡,他已從七星潭騎車回到民宿,告知一直聯絡不上我,並轉述民宿主人看電視獲悉台9線北上交通管制,讓救護車通行,他無法開車到大清水接我一起回家。此外,火車只能單線雙向通行,所有列車均會延誤。

出隧道行約500多公尺,路旁有間福德宮及一棵老榕樹,樹下有石椅,一旁還有簡易廁所。

和仁福德宮 > 和仁派出所 > 和仁車站

吃完午餐,由福德宮出發,踩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前進,經過和仁派出所及消防隊後,又進入台9及台9丁共構路段,就近走到一公里外,貨運噸數及營收排名為全國第一,但只停區間車的和仁車站。沿路偶聞救護車或警車警笛的聲音,聲聲令我驚恐。

走過跨越卡那剛溪的卡南橋,前方不遠即是和仁車站。車站入口非常低調,且得穿過長長的地下道才會到達購票處。

月台出入口沒人看守,我刷悠遊卡進站,期望可搭車南下新城,如果不行,北上回台北也可以。爬上南下月台,月台一邊停著鳴日號,有司機沒乘客,另一邊停著滿載乘客的自強號,暫停於此等待通車。

台9丁上的和仁消防分隊。過消防隊後,台9線與台9丁又是共構路段。
台9丁上的和仁消防分隊。過消防隊後,台9線與台9丁又是共構路段。
步行通過卡南橋,過卡納剛溪,遠處即為台鐵的軌道橋。
過卡南橋後的共構路段,左前方遠處即是和仁車站。
低調的和仁車站入口。
穿過長長的地下道,才能到售票處。
南下月台,照片左側為空無一人的鳴日號,右側為滿載乘客的自強號。

和仁車站 - 新城車站

我趨前走到站長室,告訴站長我要南下,可否讓我搭這班自強號到新城,否則,如要等區間車,不知還得等多久。

好心的站長立即找到列車長告知我的狀況,並讓我上車。從事故發生到當時,已經將近四個小時,這班自強號到底在和仁車站已經等候多久?我實在沒心思知道,只聽聞四周吵雜細碎的話語,還聽到有乘客大喊販賣機的飲料全都買光了。

好幾位遊客圍著列車長,焦躁地詢問何時可以發車?年輕的列車長耐心地回答問題,還得應付乘客下車裝水及上廁所的要求。

上車不久,列車就開動了。列車緩慢前進,過西線的新清水隧道,到達崇德車站之前,列車減速暫停。從車窗可見到幾輛救護車停在一旁,救難人員正魚貫地走進隧道。不久,列車起動續行,抵達新城車站。

車站裡瀰漫著凝重的氣氛,有些人聚集在月台候車,也有人打電話報平安。新城車站成立了緊急救護站,大廳裡醫護人員來來去去地準備器材,並進行沙盤推演,也有些焦慮的民眾在門旁等候。

一走道站外,廣場有20幾輛救護車一字排開,連軍用救護車也來了。

見到太上皇時,總算鬆了一口氣。因為台9線北上管制,不知何時放行,我們轉走中橫公路到埔里,接上高速公路北上回家。

經過清水隧道,火車暫停減速,可見到幾輛救護車及救護人員。
抵達新城車站,月台上有焦急的乘客。
新城車站前的廣場,停了很多輛救護車。

我與事故的距離

回顧我的徒步時間表,事故發生當時我正在台泥DAKA園區,消息傳出後,我已走在和中至和仁之間的舊蘇花公路上,由於山區收訊困難,雖與事故現場僅數公里之遙,但全然不知。

第一次距離重大事故這麼接近,除感嘆人如螻蟻命如草芥般不堪一擊,更痛恨人為或制度疏失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祈願逝者安息,生者節哀,傷者早日復原。

Day21,徒步12公里,累計425公里

大濁水溪橋 > 和平部落 > 台泥DAKA園區 > 和平車站 > 和中部落 > 和平隧道 > 和仁隧道 > 和仁福德宮 > 和仁車站

[備註]

2021年4月2日北迴鐵路太魯閣號重大車禍始末

2021年4月2日(清明節兒童節連假首日),由樹林開往臺東的南下408次太魯閣列車,於上午9時28分,行經北迴線東正線清水隧道北口前,撞上從隧道外上方滑落施作西正線新清水隧道明隧道工程的工程車,導致列車出軌,4至8號車廂高速撞入清水隧道,部分車廂嚴重變形,共49人罹難(包含1位司機員及1位助理司機員),245人輕重傷,為臺灣鐵路管理局於1948年成立後及中華民國政府遷台以來,死傷最慘重的鐵路事故。

本事故發生後,東正線中斷,南下與北上列車暫以西正線第二代隧道(新清水隧道)單線雙向行車。之後,事故地點由相關單位完成調查勘驗、事故車拖離、軌道與電力及號誌設施修復、清水隧道結構安全檢測等,於同年4月19日清晨通車(以上擷取自Wikipedia清水隧道)。

以上照片均為作者拍攝。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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