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2021年和24岁最后一天
亲爱的人,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刚从两周的公路旅行回到纽约,身体疲惫,精神倒是很好。
这一年很多时候我都没有很强的时间流逝之感,直到进入十二月,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过去的一年你到底有什么成就呢,哪怕你听了特多奇怪的歌、看了特多B站视频也算,你盘点一下吧。
我偏巧生日即是新年,这一巧合让我做“年终盘点”这件事比他人更有了新一层意义也似乎更理所当然。但作为当事人的我其实在生日/新年当天总是没有什么感觉,我似乎应该有,我看到周围过年的人都比我兴奋多了。即使是我的十八岁、二十岁这样应该别具意义的时刻,回想起来我也似乎总是以一种平常日子平常过的态度对待周围人的特殊对待的。我总是忙不迭地消解着各种意义,就像我至今想不起来给我初吻的男生叫什么名字。
与此同时,我对年龄的概念也向来很模糊。最近一次发生在打疫苗时工作人员问我多大,我说我大概是24还是25吧,然后默默在心里算了算减法后和她确认我24。这事情常常让我周围的人觉得好笑,工作人员以一种见到外星人的夸张语调问我,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多大吗?我笑笑说是啊。我确实从小就这样,我从来不是一个能很快回答出我几岁甚至几岁半的小孩,我从不会用“我几岁的时候做过什么”这种句式,我的记忆是没有年龄轴的。对我来说我好像一直一样大,真的要我说在公历纪年上我多大的时候我总要拿出来算算才成,好在我的生日和新年同步,计算起来没有什么余数的麻烦。
要以外部的年龄计算,今天过后我就扎实地在这地球上生活过了二十五年。若以百岁寿时、春夏秋冬计,也是过了四分之一,春季算是过完了。与模糊的年龄意识相对照的是,我时不时还是会冒起一些“成就危机”,似乎每过一段时间,我比外人还期待我达成一些世俗的通关升级式的成就。可能因为我一直都有幸自己选着自己要走的路,我总有一种对股东负责一般的心情想时不时汇报我在这条路上的进展,虽然让我自己满意也很难,但与其让我庆祝特殊的日子,我更乐意庆祝阶段性的成就。
今年我想了想,我没有什么这样的我愿意庆祝的成就。我过了正常且普通的一年,正常地毕了业,正常地工作和找工作,普通地生活着。年关将近时,我在想一个老生常谈的存在主义问题,与“被他人看见”的自我相比,不被他人看见的自我成就是否更值得庆祝和盘点,我们又该怎样盘点和表达不被他人看见的自我成就呢?
我一直以来都对数字媒介的使用慎之又慎,即使我一直以来的专业都脱不开媒介,在私人的、我能控制的领域,我倾向于选择keep it private and old-fashioned。但这也为我的记录和表达造成了许多限制,我总是在权衡如何表达才能被正确地看见,同时,我缺少一些被讨厌的勇气。所以我很少讲自己。我多少有点指望,如果能在“被他人看见”的部分获得满分,是否不被他人看见的部分便能更好地保全。今年我的回答是,这指望只会让我更加内化他人的凝视,并不能让我更好地成为我想成为的自己。
作为一名女性,我一直在对抗加诸我性别身份上的许多“应该“,努力不让自己自由选择的女性气质被男权滥用。我想要革命,也想涂红指甲,想既做男人又做女人,想被超越性别地尊重、欣赏、喜欢,也想这样去尊重、欣赏、喜欢别人。作为一个人,我也该重新审视那些希望被他人看见的成就危机在我成为自我的过程中给我的压迫。
如果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他人的凝视,我选择从此活得傲慢和坚硬一些,大声告诉世界和周围人,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活着。就像我习惯性忘记年龄一样,我希望我能习惯性忘记性别,忘记成就,成为自己。
祝读到的人新年更自由。
海尘
2021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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