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乱乱想（二）：中国特色无神论者们的破例？

在上篇乱乱想中，我结尾道：“相信”是一种非理性行为，而“信仰”大概是一种更为极端的非理性行为吧。想必肯定会激起不少信教人士的不满。然而，我本意并非要故意刺痛别人，而是为了让把最近的所思所想记录在这种分布式网络上以防忘记、遗失或被删，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坚持写下去。

在Richard Dawkins的《The God Delusion》书中读到一种我倒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语境：“美国无神论者在今天的处境无异于50年前同性恋者们的处境。(The status of atheists in America today is on a par with that of homosexuals fifty years ago.)”当然，由于这本书出版于2006年，所以更确切地说，这句话描述的应该是14年前的美国，而不是2020年的今天。不知此刻，西方世界舆论场在此议题上进展如何，但看到LGBT群体争取权益都如此步履维艰，估计前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无神论者在中国的处境却大有不同，甚至近些年来颇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势。相对应地，也出现了很多斥责“中国人没有信仰”之类的说法，这里倒不一一细数，但具体内容大都与道德（冷漠自私贪欲等）挂钩。

要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但细看起来，我们却又什么都能信。第一点，体现在拜天拜地拜鬼神，在鬼神这点上，也不讲求名气，只要最近诸事不顺，什么不知姓甚名甚的鬼和神皆可信。我家是向来不信鬼神的，大学时候跟爷爷讲起和同学去杭州灵隐寺求姻缘的经历，还被他骂了类似“不拜父母拜菩萨”的话。然而，大概十几年前，我奶奶因为老家的破事烦心，患上了轻度抑郁。除却去医院药物治疗，在我依稀的记忆中，长辈们似乎还求过些神秘的法子。言语的蛛丝马迹中，猜想大概是在午夜凌晨的某个地点，爸妈给不可知事物献上些什么东西。家里瞒着我，从没向我坦明前因后果，但另一细节大概可以佐证这事儿：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进门的天花板上悬了一截树枝，我猜应该是桃枝吧。所以你看，即使是无神论者，在病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能信的。所幸奶奶后来病情渐渐好转，而这期间，付出得最多的，不是别人就是爷爷。奶奶说，如果没有老头子放下一切手头工作、排除万难只看住她的陪伴和决心，她应该缓不过来。当然，后来那根树枝也一直没取下来，不知道是懒得取还是怎么样，至少我的潜意识里是把它当成了中式风格的一种装饰。

“什么都能信”的第二点，也能从越来越脱缰的饭圈文化看到端倪。尽管从古至今人们从未停下追求美的步伐，但不知何时，这种对美的追求开始停留在肤浅的表面：颜值即正义。饭圈文化的打call群体主要以年轻网民为主，行动策略一般习惯采用“人海战术”以量压制批评，最终达到将异议彻底消音的效果。但凡仔细研究他们的话术——拿最近因深陷“AO3粉丝举报门”而火到出圈的明星肖战为例——可以看到，截至此文写成时的2020年03月09日微博平台数据，该明星最新一条微博（发表于2020年02月22日）下的评论排名、点赞数及其内容构成为：

1. 爱你哟，大宝贝（点赞数21.1万）

2. 照顾好自己（点赞数21.3万）

3. 哥哥（点赞数17.7万）

4. 好想你啊（点赞数16.8万）

5. 肖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点赞数16.3万）

6. 啊啊啊啊（点赞数14.4万）

7. ！！！！！（点赞数13.1万）

8. 好想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点赞数13.1万）

9. 肖战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天天开心快乐每一天。爱你😘（点赞数12.8万）

10. 哥哥（点赞数12.4万）

11. 来了（点赞数11万）

12. 哥哥想你了（10.7万）

13. 你一个靠耽改剧火起来的，粉丝还反咬一口，😊😊😊老福特凹3要是墙了我黑你一辈子，你粉丝能上升平台我们就能上升正主😊（点赞数33.1万）

虽然不知微博平台算法对评论排名的依据是什么，但可以看出大部分粉丝似乎刻意忽视了关于“AO3被墙”的热点话题，评论的内容也不甚有逻辑，除却排序第十三位的“有缘有故的恨”，其他都展现出某种“无缘无故的爱”。（可能看到这里，为肖战鸣不平的粉丝要说了：人家肖战本人并没做错，为什么要拿他来举例？哦，这里分析的只是其粉丝群体的控评话术，倒是并没有对他本人做什么评论。）这背后藏着一种可怕但普遍的动机，名叫“我是为你好”：正主甚至根本不需要多说一字一句，下面自然有人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地前赴后继，攻城略地。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信仰吗？

除了“颜值即正义”，还有哪些更不为人所觉察的“一吸就上瘾还不许人反驳”的主题呢？想来想去，除了粉上某个人，大概就是粉上某个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