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28《史記》卷二〈夏本紀〉07
(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與語帝前。皋陶述其謀曰:「信其道德,謀明輔和。」禹曰:「然,如何?」皋陶曰:「於!慎其身脩,思長,敦序九族,衆明高翼,近可遠在已。」禹拜美言,曰:「然。」皋陶曰:「於!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皆若是,惟帝其難之。知人則智,能官人;能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知能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皋陶曰:「然,於!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
帝舜謂禹曰:「女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皋陶難禹曰:「何謂孳孳?」禹曰:「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皆服於水。予陸行乘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栞木。與益予衆庶稻鮮食。以決九川致四海,浚畎澮致之川。與稷予衆庶難得之食。食少,調有餘補不足,徙居。衆民乃定,萬國爲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上一篇內容太過於侷限在皋陶的「九德」上,忽略了司馬遷想要敘述的細節,因此今天把上一段的部分內容補上。在禹完成治水後,司馬遷描述了一段帝舜與大臣們在討論政事的對話。
首先登場的是皋陶,他提出治理百姓要從修身開始,然後才能擴及他人的「道德至上」說,結果竟然引起禹的詰問:
「能知能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
禹認為如果靠道德就好,那麼當年何必去放逐驩兜與三苗呢?但禹的這段發言非常不妥,因為當初放逐驩兜與三苗的人,正是坐在一旁的帝舜!而且,帝舜當年不僅放逐驩兜與三苗,還殺了治水無功的「鯀」,也就是禹的爸爸。難道,禹對於爸爸被帝舜處死仍耿耿於懷?從司馬遷所寫的內容來看,似乎看不出來。雖然當著領導者的暗諷他,但至少禹並沒有特別提到父親被殺的事情,但也可以感受出禹對於理論派的不滿。
對此,皋陶提出了昨天討論「九德」來回應禹,似乎是要告訴禹:道德教化仍是最高的理想,不能因為效果有限而放棄理想。
面對禹和皋陶的討論,帝舜似乎沒有因為禹的暗諷而有所不滿,或許是遲鈍?或許是不介意?總之,帝舜也請這位剛完成治水的大功臣發表一下治國之道。沒想到禹的回答非常簡潔:
予思日孳孳。
翻譯成通俗的白話文,那就是「我只知道,做就對了!」讓剛剛講述著所謂的「九德」的皋陶感到不滿,因此司馬遷用了一個很貼切的字來形容:皋陶「難」禹。
因為禹的說法根本仍在諷刺皋陶:治國哪需要空談什麼理論?什麼道德?這些都是沒用的,動手去做就對了。
沒想到司馬遷那看似平鋪直述的文字中,竟暗藏著兩個人的針鋒相對。
不過,皋陶似乎也沒有反駁的餘地,畢竟他面前的這位「禹」,可是剛剛完成了治水工程的大紅人呢!因此,禹面對皋陶的責難,開始述說著自己治水這十多年來的艱辛。那段摩頂放踵、勞心勞力的過程,確實不是安居在中央的皋陶所能想像的。所以,皋陶也只能回答禹說:確實,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看來,帝舜之所以找大夥來聊天討論,或許是有鑑於「內」有做得不錯的典獄人才─皋陶,「外」有個立下赫赫功績的治水高手─禹,因此帝舜面對這兩個優異的人才,想透過談話來看看:誰更適合來當接班人吧?
又或者是,帝舜原本要挑選了禹來接班,所以給他治水的考驗,但帝舜萬萬沒想到禹不僅治好了水,還規畫好了治理天下的很多制度,像是之前提到的「五服」,面對這個功高震主的未來接班人,帝舜或許想透過皋陶來挫挫禹的銳氣,但沒想到反而還招來「禹」的暗諷。
無論哪一個猜測比較正確,我想:底下沒有人才可以接班固然是壞事,但如果可以選擇的人才太多,也不能說全是好事。至於這段討論會怎麼下去,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則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