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本路段
在MOD上看了《哈勇家》,電影中楠山部落一路的高麗菜田,讓我想起九年前,剛剛認識前夫時,我們去過的鎮西堡部落。
鎮西堡在新竹尖石鄉,司馬庫斯的對面,遊客更少,因為入山的路更遙遠更崎嶇一些。
第一次去是一個一月,那天雖然山下陽光普照,但山上非常的冷。但那時我還可以撐過寒冷的夜晚,不像四年結婚後我們再上去,那次真的是高山症而被迫下山的。
之所以會想找出曾經去過鎮西堡的的照片,除了自己非常喜歡高山,還有那是一個神秘的,讓我現出原形的山。
剛剛認識前夫時,他就是在爬山的。大學的時候他說自己不想念醫學院,所以一直在爬山,爬著爬著就開始帶人上去爬山了。爬山的旺季來臨時,那就是他打工賺錢的方式。後來我們在台北重逢時,他剛開始住在一個亂糟糟的房子裏,就是來自於長期在山上生活,適應環境上一切都是荒野的。
我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在當高山嚮導的話,我們會不會在一起久一點。
在山上爬山的時候,他很安靜,也能敏銳地觀察出地形與氣候的變化,隨時要求一起爬山的隊友注意行徑速度。但他到了山下,如同他所說,對社會的適應性就不是那麼協調了。
我們在台北重逢後,是我北上工作,他也離開原本爬山嚮導的日子。那時他換成去攀岩,經常在岩館裡玩,幫忙換線(攀爬路線)。我可以感覺到他改變了。跟我們當初認識時不太一樣了。變得活潑,願意交朋友,跟以前在山裡低著頭一直走一直走的男孩,完全不同了。
我們是登記結婚的,沒有宴客,只有他的哥們跟我的指導教授。婚後我跟他去蘆州找一對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導演夫妻,我心底把他當作兄長。我想帶我先生去給哥哥看一下。
那天晚上前夫跟導演哥哥說了好多之前在山上爬山的故事,導演太太也是攝影師,還幫我們補拍了很多照片,當作結婚照。即時我們的婚姻無法存續,我依然感激這些朋友當時真心的祝福。
那些在山上生活的故事,每個聽起來都很殘忍。雖然多半還是有很美麗的畫面,但大部分聽起來好像都生存遊戲一樣。
記得我們那天聊到好晚好晚,騎車從外環道回新莊都快三點多了。路上我問他:「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嗎?你不會怕呀」
他說,會呀,但那個時候因為我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他更害怕,他不能確定之前遇到我是不是真實的,所以他只好去爬山,爬很長很高很危險的山。他說在山上的危險,要命的時候,他可以專注在自己的這條命上,不會想起我們發生什麼事。
我說:「喔」
剛結婚不久之後,去了一趟婚前訂情的鎮西堡。去找之前的牧師娘。我記得那次已經要三月了,但山上依然是非常非常冷的,我們一直待在烤火的屋子裡。
牧師娘看到我們回來時還記得我們。我們跟她說明來意跟告訴她我們結婚後,她很開心的祝福我們。但很奇怪的,真的很奇怪的,大概也只有現在,因為事情過這麼久了,而且我和他也分開了,我才能寫出來。
記得在一個空擋,牧師娘差遣前夫去拿柴火的時候,默默地跑來旁邊跟我說:「妳是不是動物變成的妖怪呢?妳是不可能跟人類在一起太久的呦,但是妳要不要考慮來山上跟我們的勇士一起生活,我們的勇士都有祖靈保護,才能夠娶動物變成的太太喔!」
我一直笑,覺得牧師娘好可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記得後來前夫回來看到我們兩個笑得那麼開心,問我們笑什麼,大方的牧師娘竟然跟他說:「我在幫我們的勇士搶新娘子!妳太太是山羌,應該住在這裡!」
前夫只覺得牧師娘在說渾話。
可是後來我們待在牧師娘的烤火屋裡,越待我越不舒服。先是嘔吐,後來開始拉肚子,再嘔吐。一開始牧師娘試著讓我休息,甚至想幫我禱告。但後來情況很劇烈,嘔吐的非常嚴重。牧師娘緊張起來,她口中唸唸有詞覺得是祖靈來趕走妖怪了,她一直跟我前夫說,叫他帶我趕快走。
我們算是在一個兵荒馬亂的狀況下,趕緊開車下山的,一路上,我一路吐,直到都胃裡都沒有東西可以吐,還一直乾嘔。前夫每一段停車時都跟我說:「這就是高山症,下山就好了!」
但我心底很害怕,可能是因為前面牧師娘跟我開的玩笑,再加上身體不平靜,我們幾乎是逃著下山的。不過真的是下到山下,我也沒有東西可吐了,人也虛弱到極點,把副駕駛座的位子躺平睡去。
當時我還不把「前世今生」或是動物轉世這件事當成一回事。牧師娘的勇士搶新娘的笑話,卻被我默默放在心裏,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把它當成一個提醒,於是將前夫之前在山上生活一些出生入死的故事紀錄了下來。
我跟他說,這是你為了保護自己不和我有關聯的日子裡的記憶,把它們寫下來當作一個咒語,可以保護你。
我們的婚姻沒有維持很長,在他越來越接近「人」的生活後。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機緣已到,而逐漸回到了動物靈的程度,兩年之後便分開了。
最近。
一開始跟小女巫聊起了我波折的感情命運,她跟我說,「別人看不懂也不懂妳的悲觀,那種悲觀來自妳看到事情最後的結果。」
我盯著這兩句話,久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