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精神卫生日 | 给青年生活者的信：让我们把活着作为一种反抗

2020年是每一个人都经历了极大的内心的冲突与混乱的一年。我们也见证，也听闻了无数年轻生命在瘟疫外延的死亡。青少年内心的纠葛，家庭关系的窒息，学业的压力，第无数次被摆上台面。

抑郁、躁狂、焦虑、自杀。我曾经想要写一篇文章，去问青少年之死，何以至此。但我发现人们是知道答案的，身在其中者大多固执而不愿意去接受，旁观者漠然，关怀者力不从心，结构性的压迫明显却无从改变。人们是知道答案的，这是最令我胆寒的一点。

因此，在2020年的世界精神卫生日（又叫世界心理健康日），我想要写一封给青年生活者的信。

我希望这封信能够给哪怕多一个人带来一点点安慰，给多一个人带来一点点对他人的理解。

我希望人们不再拿你没有生病的这些借口来拒绝关怀，或者选择伤害。如果一颗心在流血，我希望人们可以去缝补和拥抱，而不只是关心它叫什么名字。我也真诚的祝福每一颗心都可以快快坚强起来，在爱的帮助下。

在世界精神卫生日，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真诚的关怀每一个人。

最后，欢迎Q的回信。

* 下文中的Q是虚构的，但在这封信中，ta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对话对象。Q来自于我真实见证过的，每一个痛苦生活过的青年生活者。

To Q，

你好。我知道你最近陷入到了一种无望的心境里。我很抱歉，听到你这样讲述你的生活。你能够这样和我说话，我知道是很艰难、很费力的事。

我知道，你说过，所有的话语都支离破碎了。我和你的痛苦之间一定隔着我们这辈子也跨越不了的深渊。

今天过来不是讲道理的，给你写这封信，也不是因为我在好好活着这件事上做得多好（你知道我逊透了），只是因为我也曾这样生活过。

我们都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指点别人生活的人，对吧。所以我也不想要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话（你知道我说的是那种以为自己的经验就可以代替一切、粗鲁的“大教育家”，而不是一个真正生活过，愿意把心卑微到土地上来关怀你的人），天呐，我才18岁，我发誓我绝对不想成为一个“过来人”。

所以这些话你听听就好，我可不要你把它们当作真理。

我了解到你有一些精神上的痛苦（不含贬义），也大概知道你好像在服药。我想我一定不能说我是理解你的，因为这种处境实在太难被旁人所理解。但我要说的是，你很勇敢。

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我也曾经尝试过去表达这种痛苦，但我却发现每一次表达都是一种对我真实处境的背叛。我必须要伪装，必须要修饰，不借助它们我无以言说。所以你很勇敢，就算你在心里骂自己一千遍我是傻瓜我是笨蛋我说不来话，我也要告诉你，你很勇敢。

我也经历过一段极度难熬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我感到一种与周围的一切都在剥离的痛苦，我失去任何的感官，也就是不再有任何的感受。和你一样，我也有过耗费全部力气也无法动弹的白天，我感到自己变成一个物体，如果没有人搬运就会永远固定在那里。这种话任何一个积极生活者都难以相信，但却真实存在。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我曾经告诉X：我好差劲。我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那是我唯一能说出的话。在那个时候我也靠痛苦活着，只是因为那些痛感是唯一一种让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方式。

讲这些不是为了获得教训你的资格，而是为了获得和你说话的资格。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至少在你看来，对吧？即便我知道那种无望的时刻随时有可能再次降临，我却不再怕它了。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渡过到现在的吗？我跟你讲讲好了。

我先是去求救了。是的，我以为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但是到最后，我还是跑去求救了。即便现在想起来都狼狈的要死，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想我之所以可以跨出那一步，只是因为我终于发现，原来我是那么想活着。我甚至愿意这样武断地说，每一个认认真真思考过死亡，想过自我了结的人，他们想要活着的那种愿望，远远大过任何一个还未经历过这种死荫幽谷的人。

Q，你跟我说你不想活了。但我知道你不是不想活了，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是吗？你只是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办法，也看不到任何意义了，是吗？

Q，你跟我说，没有人会永远爱你，没有人会永远相信你。其实我也不信这些。那我就告诉你，我会短短的爱你，短短的相信你。我还要告诉你，以后我每见你一面，我都要给你拥抱。你会因为我短短的爱而拒绝我的拥抱吗？

我不相信在人身上存在永远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爱。但我觉得这种爱不在我们身上存在，它不是一件坏事。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拥有那种永远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爱，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就像新世纪福音战士里面的那种毁灭！像你在奥特曼里面看见的那种毁灭！我很认真的！

你想想，如果现在有个人告诉你，你杀了人我也爱你，你就算现在立刻马上把某个人扒了皮我也爱你，这种爱多恐怖啊，多骇人啊！你不要说我胡诌，如果有人妄称自己拥有对另一个人永恒的爱，那就要经受住最荒谬的考验，否则就是在撒谎。你觉得呢？

永恒的爱是很沉重的，哪怕是别人短短的爱，都已经常常让我感到沉重了，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反正我是经常这样感觉啦，但我就悄悄跟你说哦。

Q，你跟我说，生活一点也不容易，并且也不会有变得容易的那一天。我是一直相信这一点的。路会越走越难，但是Q，我们说不定，只是说不定，也可以选择越走越勇敢。我可没说你一定要勇敢噢，我只是说，你可以这样选择，你可以这样试试看。

我曾经被一个姐姐这么安慰过：摔倒了就摔倒吧，走不动了就慢慢爬吧，爬不动了就原地躺下吧，就算你躺平也没关系，你每天吃喝拉撒玩也没关系，但要一直对自己有盼望。只要一直有盼望就可以了。这个要求真的不高，Q，我愿意你去试一试。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是，让我们把活着作为一种反抗。不是反抗地活，也不是为着反抗而活，而是我们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反抗。我们勃勃生机，我们肆意欢笑，我们愿意哭的时候就大哭，我们过好自己的人生，让所有伤害都惭愧到土里。你觉得这个办法好吗？

Q你知道吗，曾经我一直以为，会有一种更美好的人生在等待着我。当我不再用一种过分残酷的方式去感受活着的时候，我只是意识到了不会有更好地某种人生，不会有更轻松地某种生活。这种“不会”是针对任何一个人的。当你把一个人的一生放到一个永恒的维度里，你会发现，没有人能够轻松度过自己的生活。或早或晚我们都会经历某种考验。当然啦，一般来说不只是某种，而是很多很多种，嘿嘿嘿。

哦对了，我跟你说，说起来很搞笑，但是还有一件很打消我曾经的悲观想法的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一种自杀的方式，可以保证百分百的成功。可能我比较胆小吧，我是的的确确被这个现实层面上的阻碍给打败了。注意，是没有任何一种噢。所以我不怕说给你听。

因为对我而言，比起自杀更痛苦的，是自杀未遂带来的后遗症。我觉得如果我一不小心没死成，醒来却要承受那些不知道会让我变憨还是一辈子都捆在床上动不了靠输尿管生活的各种后遗症，那个时候我才是真的想死。

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们一定不要，一定不要把自己生活的意义绑在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情身上。我知道你很累了，或许已经心碎了很多很多次。我知道你真的很绝望，看到现在大概完全是出于对我的善意。但我还是想说，让我们把活着作为一种反抗。我们，一起。

今天就到这里吧，等你回信，我再写给你。好吗？

2020/10/10

程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