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在台陸生」，我想說的——關於「教育」（二）

事隔四個月的時間，我真的沒想到，重拾這個話題的契機，竟然是這一則令人沮喪的政策。

沒錯，十年的陸生赴台政策，說停就停了。

相信你我也都很清楚，這次「暫停」無關新冠疫情。

看到這則新聞，坦白說，我是憤怒的。

首先，關於「陸生返台受阻」的問題。這並非台灣教育部或各大高校做出的決定，而是防疫中心出於阻隔疫情而做出的決定。確實一開始，陸生和港澳生的區別對待有失公允，但全面暫緩入境後，陸聯會始終在安撫申請新生「我們在積極協商，一定不會耽誤大家的！」，各大高校也並未放棄陸生的權益。我同樣依循著課程表認真上課，和老師保持著生活和學術的交流，每一節課上老師都會擔心「大陸的同學你們今天都還好嗎？」、「大陸的同學你們都有聽清楚嗎？」，每一次課後老師也會耐心地解答我的一大堆問題。雖然網路授課有諸多技術和心理上無法克服的問題，但我負責任地認為，作為陸生，我的權益得到著保障，我的諸多陸生同學和朋友們，他們的權益也同樣得到著保障。

其次，是發布這條新聞的微博評論區，落井下石或是冷嘲熱諷的網友。熱門評論裡的那些「去台灣讀書的怕是家長腦子有毛病」、「為啥非要去台灣讀書我真搞不懂，一教學質量差，二封閉，三不友好」、「大陸生就那麼賤麼？」等等充滿惡意的言論，堂而皇之地大規模地出現，我真的沒想到，有一天陸生竟然是被所謂的自己人歧視了。即便過於武斷，但我仍然相信，這些大放厥詞的人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台灣，不曾踏入台灣一步，不曾了解台灣的教育為何面貌，甚至不曾認識過陸生這個特殊的群體。而這些自居媒體的喉舌，除了丟出這一份蓋棺定論的文字，卻沒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們「為什麼」，更不用提陸生群組裡那些宣傳部門丟出來的胡說八道。

最令我憤怒的，是教育的意義再一次被扭曲。

在短短三年的赴台學習中，我經歷了陸生共諜、金馬獎事件、九合一選擇、香港動盪、總統大選與新冠疫情等等事件，我是眼睜睜地親歷著「在台陸生」這一身份不斷地游離在被忽視與被污名化之間。為了盡可能避免那些複雜麻煩的政治瑣事，幾乎所有的陸生都在時刻克制自己的情緒，不參與不發言不評價，是我們對這個身份的尊重，也是我們對自我的保護，這是因為我們堅信，我們來到台灣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教育。哪怕每一個人在踏上台灣這片土地前都會被「千叮嚀萬囑咐」，哪怕每一個人在台灣都必須放棄部分權益，哪怕每一個人都經歷過不同程度的偏見，哪怕這其中有那麼多我們不說但是心裡都很清楚的風險，我們都要來。

為什麼？

因為我們他媽的是為了教育，不是為了所謂的政治而服務的，我們，不是拿來談判的籌碼。

我已經很久沒有寫出這麼憤怒的文字了。

今天下午聽了錢永祥老師@Sean Qian 「艱困時刻思考自由主義：我的悲觀與樂觀」 講座，Q&A環節，何欣潔老師向錢老師詢問了對「陸生暫停赴台」的看法。錢老師的一番回覆，我在聊天區看到了不少陸生誠摯的感謝。

正如錢老師所說，我們這一群陸生，大多都是抱著開放交流的心來到台灣，是希望藉由這短短幾年的時間，真正了解和理解台灣。誠然，我們各自的生活背景與知識素養不盡相同，每個人都有自我堅持的立場和看法，但正是這短短幾年的時間，讓我們聽到不同的聲音，看到事情的更多面向，讓我們有機會自己去尋找認知的更多可能性。多數陸生之所以願意留在台灣，是因為教育給予我們這樣的機會，教育教會我們辯證思考與真誠交流的可貴，教育告訴我們：你要知道你所堅持的信仰是為何物、從何而來。

而如今的這一聲令下，究竟是在維護陸生的「正當權益」，還是在傷害陸生。

當然，對這條政策而言，僅僅8000餘數的陸生不過是滄海一粟，那些今年計畫報考的孩子們不過是少了一條選擇途徑。在所謂「國家利益」的大是大非面前，我們都只不過是執意要衝向懸崖的一群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