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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ble D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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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0]为大寒——赌博与结语

Double D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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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夕立,

第一次赌博是和同学们一起。刚出国,什么都新奇,最爱离经叛道。穿上最成熟的衣服,男生用发油定型头发,女孩子画上最艳丽的妆。大家假装的一脸冷酷,其实心里砰砰打鼓。一回生二回熟,男孩子先去吸烟室抽烟再直奔赌桌,女孩子们就先去餐厅吃顿晚餐在去闲逛。

 

再后来,就有些无聊。钱哪里会从天而降?我对赌博兴致缺缺。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那么多闲钱来这样玩乐。另一方面是觉得赌博和搓麻将类似。这种坐在一个地方玩一晚上“纸”和金属圆片的行为让我实在有点压抑。所以相对于熬夜赌钱,我还是更喜欢缩在温暖的被子里玩手机。于是,在尝过了新鲜事物的滋味之后,我逐渐拒绝了朋友去赌场的邀约。

 

有人说人生像赌博,搞不好满盘皆输。我不同意这样的话。

这种论调似乎偏向于游戏人生,是不负责任轻浮的。我想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随意下注,相反的大家都憋着劲不妥协,想拼一个“美满的人生”。蝴蝶扇动翅膀未曾想过诱发一轮风暴,结局在不经意之间被撰写,才让人生看似如同赌局。虽然其中某些选择有投机的成分,但是大部分是确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人生不是赌局,结局很重要,同时接受现实似乎更为重要。毕竟人生若不能自我安慰、自圆其说,其心定然是如同架在火上烤。我不喜欢赌博这个词,我愿意把所有的事描述为旅途、探秘、追求,这些描述里有等待有希望,是生而为人最璀璨耀眼的品质。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是我想写在今年最后一篇的最后一句话。对于明年种种我虽然心里有些慽慽不安但是还是充满了期待。

 

 

 

结语:

 

写在最后,上次你说咱们在最后也总结一下这一年写信的感想。

若只是从生活记录的角度来看,在各自忙碌的时间里写完这样的随笔已然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了。我们每次两人加起来差不多写了2000字,24篇就是至少4.8万字,算一个中篇小说的长度,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但是回顾我们写的所有,我觉得这样的写作可能对于我们的提升是有限的。我们进行的是颇为主观的写作,过于私人化的情绪表达,我们并没有将可挑选出来的词汇说透彻。加上我们的思考、阅历的限制,多少会片面和狭义。我们的都得继续多多阅读,可能将写作的速度放慢,精雕细琢一篇文章多改几稿子,当作专门的训练来做,也许对我们双方都会更有益吧。

 

 

小乙敬上

 

和Ann在香港浅水湾(Ann摄)
香港麦理浩径二段(小乙摄)

给小乙:

 

和你不同,在我极其有限的经历里,未曾去过赌场,更不必说赌博了。能想象的赌场里的样子都是老电影里的熙熙攘攘,圆桌前的人眼珠爆着血丝,要在这一把赢回一切他失去的人生。我的生活中唯一和这类型狭义中的赌博最接近的时刻,大概只有看盗版电影时,在屏幕顶部飘过的夸张广告了。

 

一晚就赚回几百万的巨款,从此梦中的一切全都实现——或许是这样的人生毫不吸引我,那些滚动的广告只是陌生的另一种语言罢了。只是听说谁误入赌局输光一切之后,总能想起许多年前看过一本如何识破谎言的书,在那些所有看过就忘记的内容里,只留下一句言简意赅如恐吓般的话刻在了脑袋里:要想不成为受骗者,就必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我无意间参与的,是另一种赌博。

 

几年前迷恋日本偶像。那时他还未出道,也不是团体中的人气成员,凭借仅有不多的资源认识到他的眼睛之后,就像失去了双脚的鸟终于找到了可供栖息的岛屿。要想让他离自己的生活更近一些也很简单,花钱买官方的照片或是卡片,就能收到如同他寄来的快递,里面是精心拍摄的照片。他笑,靠着墙壁或栏杆,像异地恋中的另一半寄回的挂念。

 

起初只是心甘情愿陷入这场名为追星的消费主义游戏。要收藏要携带要放在桌上常常看到,同样的卡片就成倍数购买,甚至坚信这些我的支出会在当月成为他工作成绩的一小部分,被他听见。

 

即使相隔几千公里,即使他从不知道我的存在,即使我能见到的他的样子全部都经过屏幕和后期剪辑美化——但我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拍到手指的照片里也能认出他。偶像产业贩售的就是这样一种门槛极低的梦想。我只需要他身上那部分在我看来熠熠发光的褶皱,再依靠着这部分微光认真活下去,无论是在低谷里或是隧道里。

 

但同恋爱类似,热烈的时期很快过去,依恋变成偶尔漏水的管道。那些纸片渐渐就被收进相册,工整地放进书柜里不容易落灰的角落里。他到现在也是我会持续关注的偶像,但逐渐就不再狂热到花钱的地步——他出道,手腕上换上了奢侈品牌的名表,我想,我只是比他更需要自己的薪水罢了。

 

直到去年,下决心把几年前收集来的纸片悉数卖掉,才意识追星成了一场偶然的赌博。他所在的团体在中国已有了不少人气,他也成了极有存在感的偶像,那些我收进书柜里的纸片,已顺势成了市面上再也买不到的稀缺物,涨价了五倍至十倍。往返快递站把每一张纸片精心包好,寄给未曾谋面的女孩们,再写上一张纸条,祝生活愉快或是祝万事顺意。曾经的支出这次就成了电子支付平台上的余额。用余额去吃了美食餐厅,想着,谢谢他的努力工作,我赌对了。

 

趁着肾上腺素在这些入账中得到的快意,我误以为自己懂得了如何将追星作为一种投资,想要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不能正位于他自身职业的高点,会没有上升余地;他必须在外形上占绝对优势,这样才有上升潜力;他必须稍有少量曝光,但不能是最有人气的那个——这些之外不可控的变量,则全数交给运气。

 

曾经我们称呼谁为偶像,只因为他足够努力,能冒着生命危险从三米高的跳台后空翻。现在的时代,偶像成了一种快消产品,这个人不再因为自身的美好品质发光,而是必须承载每一个观众的凝视。外形要晶莹无瑕,甚至内里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要求他们永不能学会了思考,每个措辞每句发言都要小心翼翼,不然就变成了残次品。

 

把追星作为投资,就变成了赌博。偶像产业本身,就是把人变成商品,这个商品的每一丝头发都要服帖,每一个毛孔都要消失,每一次在社交媒体上以本人身份发帖之前,都要有背后团队反复审核。经纪公司利用偶像们为粉丝构筑的梦想里,每一个偶像都在失去自己的权益。

 

终于找到了值得作为投资对象的,有潜力又帅帅气气的偶像,是比我小十岁的男孩。我笑笑,关掉手机屏幕。还是过好自己的人生吧,天降横财的机会,十年一次就已足够幸运了。

 

 

 

结语:

 

这一年份的写作计划,若不是和你共同敲定下,一定没办法坚持完成。

 

我做事寡断拖沓,常常拖到最后时刻才交给你我的那部分,怠性像体内的程序,开始动笔也总是想了又想改了再改,但无论好或不好,这一年终归是完成了。

 

大概是十年前,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美国每年会为禁书举行展览。在儿童绘本中出现的血腥内容,在青少年读物中出现的脏话和不雅描述,这些被列为禁止销售的书籍,每一年却有一个机会出现在普通人面前。描述这场禁书展的那篇文章里,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只因为所有记录都有价值,每个文字都有被看到的必要。

 

我深知自己言语讷涩,未曾接受过系统训练,三三两两会是用的词大多来源于看过的书而已。方块字怎么排列成句子,也不过是受限于并不丰富的人生经历。我像拾人牙慧,向往着憧憬的作家们,学她们写着自己的字。但幸运的是,在这一年中,能够有机会梳理构成自己的一部分,即使微小,也能够感受到被看见的价值。

 

你曾说,要看和自己观念冲突的书,要看自己不感兴趣的书,不要把自己放在单一的信息茧房里。这一年,随着彼此的写信,也在实践你给我的建议,拿起了曾经不愿意看第二眼的书,在自己嗤之以鼻的书名之下,意外发现了另外许多种看待世界的方式。踏出意识惯性的舒适圈,用更开放和广阔的心态探索这个世界——今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你教会我的。

 

我们本次以节气为节点的协作暂且告一段落。时节仍在继续,大寒作为太阳年的结束,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古时耕耘收获需不违农时,每个节气都精确到秒,将自然的馈赠和约定带回家的那天即为过年。作为生于二十世纪末的愚笨现代人,我们早已没有那么多机会按二十四节气制定一日之计,但在这一年中,能够在与你倾诉的同时,对节气前后的变化变得极敏锐,也是日后想起来,会极珍惜的回忆。

 

而这二十四次往返之中,让自己更加坚定,你是我谈论心事时,不会因为羞怯而落泪的,亲人般的密友。即使相隔一千四百多公里,即使在不一样的纬度温度之下,你都是我无限牵挂着的人。

 

再忙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爱你的夕立(2024年1月20日星期六)

夜色(夕立摄)

作者保留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