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嶺古道健行：穿山越嶺去看海

吳文捷

2020 年 4 月 26 日

IPFS

有地方是這樣的，聽別人提過很多次，自己也了然於心總有一天會去拜訪，但就是會拖延，直到再也沒有任何理由阻擋。草嶺古道對我來說就是那樣。

我熱愛芒草，可以盯著整山頭的芒草好久好久，看風把它吹得如九十歲阿公那樣挺不起腰，看光線在搖曳的枝葉間如波浪閃現。芒草還給我一種浪漫又感傷的印象，讓我想起陳英雄拍的《挪威的森林》，渡邊徹去療養院看直子走在山中的那一幕。

但我這次去爬草嶺古道不是為了芒草而是為了太平洋與龜山島。我不介意不是花季，因為本來我就沒有偏好芒草花。離開非洲後，我一直處於冬季，遲遲未散的濕冷與陰雨像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 那樣討厭，不但擴散還拖延我返回夏天的國度。

因此，當我起床後看到客廳被陽光照得發亮時，我就決定去爬草嶺古道。我聽說從福隆出發至大里的方向，可以看到壯觀的海景，而我正急需大海的治療。

在福隆火車站前吃過鐵路便當，再到隔壁的 7–11 採買些補給品後，我就踏上了草嶺古道。中午的產業道路寂靜得嚇人，久久才一輛的小貨車對增添人氣毫無幫助。馬路兩旁，杜鵑花與野薑花搶著綻放，大小不一的蝴蝶漫天飛舞，春天來了。

一個出現在前方撐傘的白衣子嚇了我一跳，讓我差點以為日正當中也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好在我記得曾在福隆車站匆匆一撇她的身影。

那女子跟我一樣都在放無薪假，為了避開人潮特地選個平日出門。但我們沒想到平日的草嶺古道竟冷清到連雉雞都出來散步。只不過那隻雉雞看到我們就像看我們看到咳嗽的人一樣，三兩下就跑走，溜進樹林不見蹤影。

遠望坑親水公園附近，一畦畦平滑待播種的水田在青山的環繞下有歸園田居之感，一個大嬸熱情地叫我拍她曬在院子的酸菜與蘿蔔乾。石橋下遠望坑溪熱鬧地流過，我順著路旁的石階下到溪邊洗把臉。沁涼的溪水撞擊石頭激起陣陣銀白泡沫，讓人想下水一游。

從大榕樹開始，草嶺古道進入了清幽的石階路，成千上萬的階梯在濃濃的林蔭下伴著溪水嘩啦嘩啦嘩啦地蜿蜒向上。當森林的包覆感讓我煩燥時，寫著「雄鎮蠻煙」的巨石就到了。先前遇到的女子追上來後感嘆草嶺古道日漸疏於維護，說滿面青苔的「雄鎮蠻煙」即例證。

草嶺古道的第一個休息站是個簡約乾淨的木亭子，位於開豁的山凹，有極佳的視野。我在那裡稍作停留便繼續前進。不久，景色驟然一變，森林讓位給了芒草，經過著名的「虎字碑」後，埡口的涼亭已在望。

埡口前的那段路是整個草嶺古道裡最我愛的部分，夾在兩山間的小徑開闊明亮，兩旁蓬鬆的芒草隨風搖擺像包裹著山體的地毯，天地間唯青藍二色，無盡的美好。

風在埡口上張狂到了極致，把路過的旅人都吹得簌簌作抖。太平洋在山腳下的大里鎮用一道銀線區隔陸地與海洋，龜山島如隻棲息在沿岸的海龜，一動也不動。我把在上山前買的麵包拿出來配著大風吃，心滿意足。

撐傘的女子說天空清透時，龜山島會看得更清楚，有時附近還有牛隻走動。「我們從下面看牛好像站在非常都陡峭的地方，但說不定從上面看不會。」她說。我沒有看到牛，但下山時倒是看到了一坨大牛糞。

下山後沿著棧道穿越低矮的鐵路地下道後，會到大里海邊。大里的海灘是巨大的卵石灘，由於廢棄漁網與消波塊摻雜遠不如外澳的黑沙灘有魅力。若要看海跟近距離欣賞龜山島的話，我深覺還是得去外澳才行。

但我爬草嶺古道不是為了靜靜在海邊欣賞浪花及龜山島。我想要的是那種一路穿山越嶺，最後豁然開朗的感覺，也就是抵達埡口，從上往下看的那一瞬間。

人生如旅行無法預測，以前我老愛往外跑，對台灣的認識貧乏得可憐。無薪假放久厭煩之時，我就想興許這是個體驗台灣的機會，畢竟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對新型冠狀病毒的防疫做得比我們更好了。

在草嶺古道上我總共遇到了三個單獨行走的女子，一是那位撐傘的人，她喜愛草嶺古道森林的路段，說流水相伴，樹蔭成傘，對不喜歡曬的她來說最適合不過。第二個女子穿著無袖的長洋裝，一附輕鬆休閒貌，到了埡口時，她不畏狂風咆哮，一副八風吹不動之樣躺著長椅上閉目養息。另一個女子剛從桃源谷下來，滿身的專業裝備，是個習慣行山的女子。

身為一個習慣自助旅行之人，看到同樣一人上路的女孩（女人），總是不由地對之投以注目。我們誤以為一人旅行會孤單沒伴，但世界這麼大，永遠不缺同路人，即使去爬個草嶺古道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