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手記] (繼續特別篇) /克雷加達羅克之影/09
宴會廳內人來人往,快速的像是看著各式各樣的影子從身旁交叉滑過,在沒有樂隊的台子邊,女人照樣在空隙裡輕輕搖晃跳著八拍,一手挽著裙,一手高舉,低頭往臂旁依著無形的支點轉了一圈,如同有個舞伴讓她迴旋著,並且無聲的望著安妮的方向。
『你……終究還是要把我丟下了嗎?』安妮托著丈夫的手,喃喃的說著。
『安妮,親愛的,聽我說……情勢有變,這裡太危險,你自己先回國吧,』薩莫賽特憂慮著,並有些堅難的說道:『我必須要回艦隊去,依斯特-史密司女士會和你做伴,跟著其他軍眷一同起程,路上會有自己人保護你們……….』
女人,慢慢的,拖著透明而華麗的裙襬,一步步,由遠至近。她注視安妮的眼神是這麼相似和悲傷,但蒼白的唇瓣卻彎出了笑顏。
『不要走……』安妮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無論是以前、現在或是她和丈夫的感情,這樣半夢半醒的懼怕,讓她無法呼吸,然而當女人的影像在眼前越來越放大和清晰的瞬間,彷彿是自己的臉皮貼在一具陌生的骨架上……在無法分辨真偽下,她氾出了淚水,僵直著雙臂、全身颤抖著,叫道:『在這時候,為何要讓我孤身面對這一切………』
薩莫賽特緊握了一下妻子的手,他不確定她說的是玩笑還是虛妄,安妮的眼神飄浮不定,就算現下的淚水也不能讓他有所回轉,畢竟他得忠於國家給予他的職責,兒女情長只能在戰爭後再說了。
何勒斯坦因男爵夫人幫英國皇家海軍軍官女眷們準備的馬車已在宮殿外等候,其他俄羅斯貴族的華麗馬車全擠在宮殿大門口,每個馬車夫的制服上繡著貴族的徽章,現在大家都慌了,害怕暴民認出來進而變成攻擊的目標。
『快走,沒時間了。』在馬車邊,薩莫賽特掙脫了妻子的手,把她交給依斯特-史密司女士,並吩咐道:『回英格蘭後,直接和馬斯葛雷福爵士夫人聯絡,也許安妮可以去她那邊住一陣子。』
『不~!』安妮哀號。
安妮被推擁進馬車裡,當她搶到窗邊往外看,車已駛離冬宮黑色鏤花的宮門口。
所有的景物往後倒退,丈夫的身影逐漸縮小,消失,淹沒在其它魚貫而出的馬車中間。
『不……』安妮的面龐靠在烏木窗框上盡是溽濕的淚痕 。
『夫人,不要難過了,我們還是得早點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依斯特-史密司女士上前牽過安妮,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並且仔細的將女主人臉上的淚水拭去。
冬宮廣場上擠滿了罷工的勞工群眾,以聖彼得堡工人聯合會為首,這裡頭有男女老少,在初春寒冷的天氣中大家肩併著肩站在一起,人們手握著聖像及皇室成員頭像,合唱著聖詩與愛國歌謠,等待著加邦神父將請願書交給沙皇,沒想到從四周又集結了更多人潮,把原先的隊伍橫豎衝亂了,突然間有個聲音高喊著 [ 我們要麵包 ] 、 [停止戰爭]、[反欺壓] 的口號,群眾不滿的情緒高漲,所有的人都一同呼喊了起來。
『你說,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所以才這樣疏遠我?』
『知道什麼?夫人不要胡思亂想,你只是太累了,有些精神衰弱而已。』
這樣的喧囂排山倒海而來,從馬車裡聽來像是""嘩啦嘩啦""的浪潮,安妮即刻坐直了背脊,不安的掙扎想要再撲上車窗,依斯特-史密斯女士試著阻止卻不得要領,只能牢牢抓住女主人裙撐外的緞面布料,以免她在顛簸的馬車中傷了自己。
『依斯特,你聽………回英格蘭的船要開了,海風正嗚嗚的吹吶。』
廣場上荷槍實彈的禁軍已在冬宮外排成一列,本來還相隔有一段距離的群眾蜂擁著越來越靠近宮殿大門口,他們阻塞了街道,奔跑,嚎叫,推擠,和對面安靜等待的軍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夫人........請你坐好,我們......正在馬車上.......』 聽著安妮不斷的異語,依斯特-史密斯女士死命的摁住女主人想要起來的動作,隨著馬車的左右甩動連驚慌都忘了。
在混亂中,突然,不知從何處[碰!]一聲鳴槍,廣場上開始了恐怖的屠殺,群眾驚叫竄逃,妻離子散,中間人來人往、撲跌踐踏,經由槍聲與硝煙的狩獵,像一群瘋狂的獸把活人生吞活剝,這片境地以亞歷山大柱為圓心到處血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