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5| 如履薄冰

诚然如前几天的文章里都提到过的，我半推半就地被动做了新手妈妈，但也不能否认在他人眼里算是解锁了一项伟大成就。

我想，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母亲”二字本就自带光辉。而还有什么比顶着这样的光辉更易被他人看见呢。只是谁又知道，他人看到了什么，又入心了什么。

我在第一篇提到了我母亲的母爱，这回便浅谈一番我的母爱。

一些人（譬如我）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对于这个身份感到惶惑不安。关于母爱，其实个人差异确实太大，而你无法预期你的未来状态。所以无异于一场豪赌。像我这种母爱有，但真不多的，大半是靠责任感维系。爱是爱，但多爱呢，会比爱自己更多么。

我从不怀疑母爱的伟大。但我认为不是绝对无私。

即便淡泊冷漠如我，我也可以预想当任何需要我献出生命来换取他的生机的时刻，我一定毫不迟疑。母爱伟大，大过生死，毋庸置疑。

可要论无私，怎样的付出才算是无私？许多人言母爱是天生。但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反例。我自然也羡慕那些具有天生母爱的人，我们做了同样的选择——孕育生命，他们也许从腹中有萌芽之时就已然被无穷的幸福感包围，对新生命的降临早早的就充满了期待，陪伴长大的过程更是虽艰辛但享受。或许他们的自由被割去一天一年，十天十年，都是幸福。

而如我这样的反例呢？

且是个悲观懦弱的反例。

十月怀胎，无伤无感。

呱呱坠地，只有苦痛。

同样的选择，舍与得所带来的感受，却大相径庭。痛心自己所失去的，又无法从所得到的汲取愉悦，这般“下场”，你敢赌么。

孕期朋友送了我一本日记本，专用作记录怀孕日常。这本该是个可爱鲜活的小礼物。

可我翻开过几次，从未落笔。

随处取来一张纸，我也许尚能随意写几句杂文杂想，但那个本子，我无力写下任何一个字眼。

当你拥有了这样的牵绊，你再不敢说自己不快乐，更难言后悔。因为爱人当然比爱己更高尚。赠人玫瑰当然手有余香。你必须享受这余香，至少在人前。

我亲近的人知道，我原本就是不太知道怎么爱人的，即便对自己，爱的深或浅也难以分说。若说爱人和被爱都需要学习和感受，那么于二者我统统没有发言权。他人爱我的方式各有不同，其带来的喜悲莫衷一是，既如此，我又哪里有这样的立场，去以一个掌控者、负责人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去爱另一个生命。我也曾经历过“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的极端负面思想时期，因此我不敢让我的孩子今后非要感念母亲的养育恩情，我甚至该惶恐该歉疚，未经他同意便让他来到这个世界。

如今我的孩子才两岁，此时此刻让我谈论母爱，难免粗浅无状。但我说过，我始终浅薄地认为世间最舒适的状态是水到渠成，这当然包括一切情感。母子间亦应如是。此刻我尚无法咬定我会是个好母亲，但我至少简单地知道自己该是个好人。一个好人做了妈妈，是否也算不得太坏？

不知写到这里是否偏了题。若叫我思考做了母亲之后，被他人看见的是什么？是正向还是负面？愉悦还是忧虑？我不敢说。也许有人悲叹我的无奈妥协，有人敬佩我的勇敢无畏，有人透过我看到今后漫长生命中再无法摆脱此重身份从而自己也望而却步，有人也通过我想象出每日看着这个小生命对我咯咯傻笑时得到的无可比拟的快乐。个中真相只有自己知晓。

比如半年前上山滑雪时，一个简单的转体跳跃动作一直不敢尝试，莫名地害怕。一位男性友人玩笑说：“你连生孩子的痛都不怕，怎么还怕摔？”

我被他看见的是什么？只是生育过程中的一腔孤勇么？

我哈哈一笑。我不怕么。

如履薄冰，我怕得要死。

P.s. 在这次七日书活动之前，我在马特市只发布过一篇文章，是当时初来时写下的新人打卡。那已经是21年7月的事情。刚好就在那次打卡后不久，我便发现自己怀孕了。从而阔别三年。那时还未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正长久地处于迷蒙与不安的负面情绪里，加之身体夜以继日的不适，我连未来的希望都难以看到，更别提继续自己的写作习惯了。就像朋友送的日记本我也无力去翻开一样。三年过去又回到这里，我也不知是否至少拾回了一部分残缺的自己。

感谢每个看见我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