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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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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柏林——自主權,將它握在手中(二)

Yi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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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hme Vögel singen von Freiheit. Wilde Vögel fliegen.(Tamed birds sing of freedom. Wild birds fly. 馴服的鳥兒為自由高歌,野鳥兒飛。)

上一篇末談到簽證與移居的自由。

其實去年二月剛來的時候,完全沒想過要一年的簽證結束之後要怎麼辦,是一年的Working Holiday Visa結束之後就回香港,還是留下來找工作拿工作簽證,既不清楚這個城市有什麼選項,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後來,在這裡認識的新朋友告訴我所謂的藝術家簽證,其所屬類別就是自由職業者居住證,只要你能證明自己有一技之專長,可以養活自己,搞定居住證明、保險、存款證明、本地客戶推薦信等一系列麻煩事,約好面試時間,就等著拿簽證就好了。

當然這一切聽起來簡單,想想看手裡要填的表格上爬滿大塊頭德語單詞的時候,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其實這也有很多水平不等的律師到中介到翻譯可以請,只是我非常獨立(窮),所以決定一切都自己打理。招數便是看遍網上能找到的所有blog、forum上大家分享的經驗貼,以一己之力,頑強地完成了這項堅苦卓絕的任務。

上一篇中講到找房子有多難,但沒講完的是,找好房子其實以後也不簡單。找好房子的十四天內,要帶著房東寫的證明去市民辦公室進行註冊,以獲得一份地址證明,這個證明在很多時候,譬如開銀行戶口、搞簽證、辦圖書館證的時候都有用。可是註冊要預約,也不好辦,因為被转化为利益了:簡單來說,就是每次有新的預約時間段放出的時候,聰明的黃牛黨用程序第一時間搶佔所以时段,所以幾乎沒可能預約到兩週以內的時間。遍覽各式論壇後發現了破解方法:就是在每天早上7點系統刷新的時候,會放出來一些被人取消的預約時段,這幾分鐘的空檔是唯一的可能性。

在這裡將這些瑣碎的、繁雜的片斷記錄下來,總結對移居柏林的實際操作方法,希望能對有此意向的朋友們有借鑑作用。

另外,最近聽一個朋友講到 Martin Roth Initiative,是一個為被當局迫害的藝術家提供暫時庇護的基金會,他們與當地的歌德學院合作,將符合資格的藝術家運到德國並提供短期的獎學金,令其能夠繼續創作。


士紳化與什麼都不做的自由

關於上文中提到的士紳化,我想從另一個角度——柏林的生活方式——來談談。

不知道是年齡的關係還是城市,抑或兩者皆有,這一年我終於獲得了過自己生活的勇氣。成年之前生活在一個過分嚴格和受保護的環境裡,對於自己所嚮往的生活總懷有「無力感」,簡單地說,就是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隨波逐流,看生活給什麼就怎麼過的心態。明明討厭的東西,也覺得「社會就是這樣啊,大家都這麼做,總不會錯」。但這種「無力感」所造成的焦慮,就像是埋伏在道路兩旁的游擊隊,每隔一段時間就把自己打得千瘡百孔。

直到遠離了這樣的生活,才意識到這只是一種思維模式而已。是在缺乏民主的環境中最有利於統治的一種系統設定,上至國,下至家。擺脫它,改變它,說難不難,説易不易,轉念之間。

在柏林的這一年,我學會了一項新技能:什麼都不做。德國的法律規定,週日和節假日,除了食肆、花店、小賣部等,其他商店必須休息。剛搬來的幾週,習慣了香港的熙熙攘攘,簡直不能想像這樣的冷清、蕭條。不去shopping,還能幹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不用做。

某藝術空間週四的開幕,這只是其中一個房間,當晚到場大概不只上百人次。在香港的藝術展從沒見過這樣的出席率。柏林人對藝術、文化活動的熱情令我打開眼界。

當然也可以做點什麼。跟朋友在公園裡,隨便一塊草皮坐下,閒聊,看夕陽西下。騎自行車到郊外,脫光了衣服跳進湖里,坦然面對自己的身體,襯托著湖光天色,自由自在的、不承接任何文化定義和使命的身體。

生活,不需要疲於奔命。從小被耳提面命「要更好」的壓力得以化解,踏上了另一條路,站在了另一種衡量標準之下。比如,這一年,通過閱讀神經學、瑜珈、攀岩和飲食實驗,我更了解自己的頭腦和身體,我終於「成為」自己的身體,「我」的意識溶解在自己的身體裡。

我不需要通過消費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我不需要精緻無瑕的妝容,我不需要昂貴奢侈的衣服,我不需要最新款的電子設備。年初回香港的時候,無所不在的平面廣告突然顯得刺眼。原來習以為常的物質慾望,化身為異形怪獸,尤其是無所不在的整容纖體廣告,時刻提醒你身體的不完美,審美單一的「外貌沙皇主義」對於人們的壓迫,要離開這個環境才看得清楚。

https://www.martin-roth-initiative.de/en
Google Campus要在Kreuzberg設立辦公區,遭到當地住戶的反對,花式抗議。春天來了,人們在街上擺上GOOGLE字樣的牌子,當作球門,以發洩心頭之不滿。

這種多元的審美自由,是我所感受到柏林常態。人們不需要更富裕、更精緻、更光鮮亮麗,所以人們不會因追求經濟發展而去暢懷擁抱大公司,而認為維繫人情的老店家才更有價值。士紳化在這種價值觀下,不可能不得到激烈反對。

說出來是看似簡單的道理,我曾經以為我懂得,但現在才了解到智力上的懂得,與體驗上的懂得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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