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市大崎下島的以物易物生活
我要去廣島!
去廣島找日本朋友,當時在台灣認識的日本交換學生。
「吳市在哪裡?」
「吳的日文發音是什麼?」
「妳去那裡要做什麼?」
在四國打工的老闆娘問我,但其實我連吳的確切日文發音都不清楚。只因為朋友的一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扮人偶?」所以決定去了。但事實上是這樣的,旅行到後期,景點對於我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人才是旅途上最美的風景。」這句話,大概是我開始學會搭訕後才深刻體認到的。
風景一成不變,看久了一切都顯得很單調,但「人」不一樣。腦中深刻的片段,決大部分不會只是單一的風景,而是夾雜著當時的某些對話,某些心境和某種觸動。於是每當想起那片風景時,總會像漣漪般緩緩地帶出許多畫面,使我們更加留戀。
吳市在廣島縣,比起人人所知的廣島原爆圓頂館,吳市在反方向更靠近岡山。
「くれ市」下電車後才知道吳的發音。「くれ!くれ!」這音像極日文某動詞「給我!給我!」的發音,讓人忍不住發笑。
從朋友實習的酒廠看出去的吳市風景。
但此次重點並不是吳市,完成人偶任務後,立刻就被朋友帶往小島去了。
大崎下島。
如果說第一印象的話,那是公車路途遙遠,經過無數座大小橋還有絕美的海景,再來就是什麼也沒有。記得司機問我要在哪下車,我一回頭朋友早已安穩靠著窗熟睡,只好回過頭跟司機說:「我也不清楚,可能要問我朋友...」當下才開始思考著,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會去哪裡?
港口。通往附近離島的船隻,一天就那幾班船,錯過了就在那待上一晚吧。
大崎下島,以前種滿橘子的全盛時期也被稱作黃金島,而現在成了人口失衡高齡化的島。
朋友說「這裡有很多空き家(空屋),因為年輕人都出去了,於是爺爺奶奶過世後,房子就空了。」島上不像市區般有規劃,路走起來左彎右拐的讓人頭昏眼花,我們彎彎繞繞的走到朋友實習的住宿。是間極日式的古民家,屋齡130年。嘎啦嘎啦地拉開門後,我只能張嘴驚嘆「這裡完全太棒了!」不斷地不斷地重複著。
並不是因為裡面的裝潢有多華麗,而是它的斑駁感讓我們彷彿置身於別的時空裡。每一個轉身每一個抬頭,老舊的屋內散發出的陰暗感但又充斥著不可思議的違和感。某個家族曾在這裡渡過一生,從年輕到老年,從旺盛到寧靜,光是想像都使人對這房子肅然起敬。
「我們去釣魚吧!」朋友笑著喊著。
「好啊!走啊!」幾個釣魚素人不知道在情緒高昂什麼。一行人帥氣拿著魚竿,我們再度繞出迷宮般的住宅區走回港口。
大概是從這裡開始吧,愛上這個小島一切。
雖說是去釣魚,但我們除了釣竿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鉛墜都斷掉沈入水底。正想著怎麼辦的時候,朋友居然就拿出50圓硬幣取代鉛墜。連餌都沒有的50圓就被這樣甩入水中。
我們大笑著說「如果真的釣上來了,那魚就真的太笨了!」
頂著暖暖的太陽,呼著冷冷的空氣,我們就這樣中文參雜日文的聊著笑著,然後看著旁邊的釣客拉上一隻隻的小魚。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釣竿,朋友跑去搭訕釣客到底如何釣,結果回來的不只是人,連魚餌都get!趁著魚餌引來的魚群,連餌都沒有的50圓也開始上鉤了。一行人嘻嘻笑笑的就這樣在港口渡過一下午。
這樣慵懶的日子,會不小心迷戀上的。
「從無農藥農業開始改變到組織小島的復興團隊。」
大崎下島如同擁有高齡化問題的日本的縮小版。為了帶來人潮,小島上的居民農民開始自己組織起團隊。
「因為工作往來東京與西班牙,在東京時下班後再跟著上司應酬,每天的生活不斷重複循環,但在西班牙下班後則是到酒吧喝上一杯,和陌生人聊各種人生問題,發現東京那樣的生活不是自己所想要的。」20代後半的小哥說道。他正在從零開始學習無農藥種植。
「一起來看前陣子的活動吧!我把它做成影片了。」一位年過70的爺爺像是藏了什麼寶物一樣,笑嘻嘻的說著。搭配著背景音樂一張張的照片投射在投影幕上,最後甚至出現搞怪的動畫,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真的很感謝現在有網路社群這些軟體,因為這些軟體才讓我們有地方可以將小島宣傳出去。」另一位爺爺說著。爺爺是第一個開始無農藥種植的人。「土地跟人一樣,你希望它如何成長就要如何餵養它。」走在爺爺東一株西一株的果園裡,一邊小心看著佈滿酢漿草的土地,聽他介紹他的『花園』。
「之前去參觀過台灣的微熱山丘的無農藥種植,真的很厲害!台灣的無農藥意識是不是比日本還早?」朋友實習酒廠的老闆這樣問我。其實我是錯愕的,對於微熱山丘我也只是知道名字這樣的皮毛而已。酒廠為了迎合年輕人的口味,著手開發檸檬口味的清酒,並從無農藥的檸檬開始種植,然後一頭栽入小島復興的活動。
很幸運的因為朋友所以參與到團隊的晚餐會議。跟朋友早上去釣魚,回到古民家後開始料理魚和晚餐,聽著大家你一句我一言的討論應該如何推廣小島,解決島上蠻橫的野豬...等問題,我跟著朋友進進出出的一下擺碗盤,一下整理桌面的仿佛自己也已經屬於這裡一般。
想像放眼望去一片橙黃的山群。
和朋友跟著老闆爬上果園,摘下一顆柿子,隨意抓起衣角擦了擦便往自己嘴裡塞「好甜!」手裡抓著工具嘴裡嚼著柿子,小心爬在斜面的果園裡,回過頭又是瀨戶內海的風景「好美啊!」
「以物易物的小島生活」
那天從半「茅坑」廁所走出來,聽到誰喊著「小妹小妹!你們過來一下!」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隔壁奶奶在喊我。朋友帶著我走去隔壁奶奶家,只見奶奶撐著因務農而彎曲的腰,走向房子旁的倉庫,指著地上一大籃的橘子說「這個給你們,雖然形狀沒有這麼好看,但味道一樣甜喔!」我們受寵若驚的想只拿個幾顆意思意思,但奶奶堅持要我們整籃提走。
一大籃,扎實的一大籃。回去後跟朋友想著要如何回禮,於是我們決定把早上才試做好的『柿子果醬』送給奶奶當作回禮。還在試做階段的『柿子果醬』說起來味道微妙顏色更是微妙,但跟朋友一致認為「一切都是心意」。
於是拿著果醬又走回奶奶家,喊了幾聲,奶奶只是喊著「把籃子隨意放著就行了!」
「我們拿了果醬來了!」朋友著急著喊著。
奶奶又緩緩走出來一臉又驚又喜的看著顏色實在是很不上相的『柿子果醬』。
「這是我們今天試做的,顏色有點不好看,但是味道應該還可以!謝謝你的橘子!」我們傻笑說著。
只見奶奶笑著說道「沒關係啦!」半推半就奶奶還是收下果醬,我們像孩子一樣笑得比誰都還要開心。
朋友說「在這裡不太需要擔心沒有蔬菜吃,因為偶爾總會有鄰居的爺爺奶奶送來剛摘下的蔬果。」
關於島上的廣島燒店。
拉開拉門的瞬間「就是這個了!」就像動漫中會出現的場景般,咚!的出現在眼前。光是坐在裡面一切都很神奇。聽著朋友和老闆娘談笑著,幫我們各點了一份一般的廣島燒。
「她們是台灣來的喔!」朋友興高采烈的向老闆娘介紹著。
「台灣啊!怎麼會來到這裡?」只見老闆娘酷酷的問著但又好像並不是太在乎般的,忙著手邊四份廣島燒,又忙著招呼剛進來的客人「一份廣島燒就好了嗎?」
而我則忙著轉著頭想把整間店都收進自己的眼底,老闆興趣是畫畫又特別喜歡演歌,於是店面充滿老闆所畫的演歌歌手,牆面上的畫像讓整間店充滿獨特感。
無論味道如何,坐在這個場景裡已經讓當時的自己激動不已。看著眼前的老闆娘迅速的炒麵煎肉打蛋,在一層一層地堆疊起來直接推到我們的面前。一樣畫葫蘆的模仿著朋友,拿起醬刷在金黃的麵皮上來回刷上,接著再把海苔鋪在上面。
拿著鏟子笨手笨腳的切起廣島燒,一邊吃著一邊看著老闆娘與進進出出的客人們寒暄說說笑笑,是啊!就這麼大的地,顧客好像也理所當然地都是附近住戶。這間小店,不只是店面也是生活空間,更是充滿感情與回憶的島民記憶。
看著圍著桌子一邊吃著誰做的菜一邊談論著小島活動的大家,我不禁開始思考起關於所謂的「社會貢獻」。小島復興活動,無異是為了想為小島帶來人潮。但在這裡我們所感受到的,不是金錢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是不甘小島就此沒落,是為了發揚小島的美甚至是無農藥農業的新時代意識,為此所有人凝聚在一起。
「現今,金錢被我們用來衡量事物的重量,最後卻變得本末倒置,金錢開始佔據了我們所有思想與行動。」
小島的幾天生活裡我們過得很簡單,早上翻翻冰箱有什麼就吃什麼,在附近走走逛逛,遇到鄰居就停下來聊聊天串串門子又或者背起釣竿走去港口釣魚,還記得午餐時我們把暖桌搬到廊下,在冷天裡曬著溫暖的太陽一邊吃著午餐一邊說著小島的生活。粗茶淡飯,但那個味道卻深深印在心裡的某一處,那個暖陽那個場景那場午餐,成了回到都市生活後的救贖。
再回到都市後才赫然發現,原來小島上沒有的東西很多。沒有連鎖超商,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百貨公司、沒有充滿距離感的店員、沒有人來人往的街道、沒有他人冷漠的眼神、沒有忙碌的生活、沒有太多人係關係需要維繫也沒有太多約束,但是,我們卻很滿足。
「生活上的便利是否帶走了什麼?」
小島上最簡單的生活方式,相對於現代卻成了一種不便。
對於這座島,它給了我好多震撼好多驚喜,說不完道不盡。
幾年過後它會成為眾所皆知的觀光景點嗎?幾年過後它還會是我印象中那樣純樸簡單嗎?幾年過後那片海還會是依舊充滿生氣嗎?答案誰也不知道。
但是我相信他們,那些真的了解大崎下島美麗的地方,並一心一意只為小島付出努力的島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