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車站，不同的風景─當羅大佑的〈火車〉開進好樂團的〈車站〉

人生就像走走停停的火車，你可以決定自己什麼時候上下車，但火車永遠要向前。

第一次聽到羅大佑的〈火車〉是在北流的流行音樂展，布置成老式區間車的展區，兩邊的窗戶播放著風景影片，羅大佑的歌聲在整節車廂中繚繞。

想欲予阮出外的人／飛向一個繁華世界

一站一站／過過停停／男兒的天外天

當時的時代正是台灣經濟起飛，鄉村人口積極移往城市發展的階段，所有的歌曲都在告訴人們，台北是榮華的象徵，因此想要在事業上有所成就的人都踏上那列屬於他的火車，前往台北打拼。有如林強〈向前走〉寫的「我欲來去台北打拼／聽人講啥咪好康的攏在那」。

1989 年，台北新站落成啟用。在一百多年前，火車是進步的標章；一百年後，是通往繁華的路途。1991 年，當時的政府終結〈動員戡亂臨時條款〉，一個威權的時代畫下句點。接著而來的是潛伏已久的地方聲音破繭而出，群起昂揚。那是屬於台灣的黃金年代，是自由聲音開始萌芽的時期。如同歌詞寫的「啥物攏毋驚！」。

端看羅大佑〈火車〉，曲式澎湃，大鼓和合成樂器的開頭有如火車行駛的聲音。歌詞則是積極正向，不斷詢問火車要開往哪裡，就如同在問台灣這列龐大的列車要開往哪裡。目的地大概就是「繁華世界」和「天外天」，而代價就是要用「對情人的苦戀」和「對故鄉的思戀」換那一張單程車票。有些人衣錦還鄉，有些人則從此渺無音訊。

〈火車〉是一種對外求取的嚮往，對未來的憧憬，充滿希望和勇敢。

時隔 30 年，2022年 新時代創作組合「好樂團 GoodBand」推出的專輯《在遊蕩的路上學會寬容》，收錄的第一首歌曲〈車站〉講出了新一代年輕人對「車站和告別」的心境。筆者第一次聽這首歌其實覺得平淡無奇，甚至有點乏味，但當拿到實體專輯並耐心的從第一首歌聽到最後一首後，〈車站〉是我最想要再聽一次的歌曲。無論在編曲和歌詞上，這首歌可以說將火車的意義從表層「運輸工具」的意義，升格到人生哲學「相遇與離別」的意義。

離鄉的人背著行囊／送行的人繫著牽掛

我曾在這等著你啊／你曾送我送到這啊

在火車站，我們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匆忙的上班族、說笑的高中生、獨自帶著小孩的爸爸或媽媽、開心出遊的一整家人，當然還有，以車站周邊為家的無家者。這些人有些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有些踏上的是探索的旅程，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任務和目標。

在這首歌的介紹，吉他手子慶和主唱瓊文都提到，車站是很重要的一個場所，可以看到不同的人，很多的故事在這裡發生，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角色。

匆忙的人錯過時刻／遊蕩的人等不到車

每天乘載無數乘客／自己卻是沒方向的人

偶爾，我們也會想著「這一趟旅途是為了什麼？」。看到有人奔跑著，再盡力仍趕不上已經開走的火車，喘著氣無奈地站在月台，他的努力就白費了嗎？有的人上錯了車，對錯了號，彷彿誤會了別人，虧欠了自己，他就該萬劫不復嗎？聽到這裡，火車已經不再只是火車，而是變成每個人的人生。人生就是一列火車。

當然，人生列車不只南下北上這麼簡單，有時候我們會害怕搭錯車，繞了遠路到了一個不想去的地方，所以一直站在車站，不斷核對每個目的地和每張可以買的車票，時間一久，車也走了，人也不再勇敢。我想起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月見貓跟愛麗絲說的，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那走哪一條路還重要嗎？其實人生的火車沒有目的地，它就是一直往前，通往未知。

歌詞到這邊，將進入副歌，不斷呼喚著「車要來了」，彷彿告訴我們，旅途要開始囉！你沒辦法再等了，先上車吧！

要走多久多遠才能明白
那些盼望渴望不在前方
買錯車票的人在外頭唱著歌

看著來來去去的人離開
走在茫茫人海裡頭徘徊
下錯車站的人在月台凝望著

簡單來說，歌詞特意將兩種人提出來，分別是「買錯車票的人」和「下錯車站的人」，這些乍看之下都是很「衰」的人。無論是買錯車票，還是下錯車站的人，就像是在生活中走錯人生方向，或是在努力之後，往往結果不如預期的人們。人們往往為了一個本來就不會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努力，但人生無奈的是，若你不先嘗試，你便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努力會不會有結果。努力並不是一味埋頭苦幹，而是聰明做事，說到底，努力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毫不費力，要越來越輕鬆，如果能夠做到這樣，表示這條路可能就是對的了。

為什麼這些走錯方向的人還能「唱著歌」呢？

人生雖然是一趟單程旅行，但走過的每一哩路都有他的收穫，沒有路會白走，也沒有真正「錯」的車站，所謂錯只是不如你的預期，但誰能保證人生總是如你預期？不如預期並不代表就不是你該得到的收穫。所以接受每一個不如預期，從失敗收穫，從挫折收穫，那你也能在不如預期的車站唱著歌。

盼望若不在遠方，還能在哪？

筆者覺得這是顛覆了過去覺得一定要離鄉才能追求盼望的未來的既定信念，而是告訴人盼望與渴望其實近在咫尺，當你走了很遠很久，才會發現那些愛你的跟在乎你的人，其實就在當初送你上車的地方，沒有離開過。有時候繞了一大圈，反而走會原點，但當然這段路也不會白走，所有的過程都有它的意義。包括那些在旅途中來來去去的人，都是帶給你美好旅程的過客。至於要走多久多遠呢？等到玩累了，體驗累了，跳上車還是可以回到給你力量的人的身邊的。

不敢提的夢想和行囊／也曾害怕會被丟下
多久沒有見到你啦／你說的話陪我到遠方
愛我的人送我踏上荒唐的時光
車要來啦；車要走啦

這則是在說踏上冒險前的不安，你無法帶著你最愛的人離開，能夠帶走的剩下他的那些關心和叮囑。每一次的送行好像都是荒唐時光的開始。

我最喜歡的大概就是「車要來」到「車要走」的這一段編排。那就像是倒數，銜接著前一段故事，和後一段未知的旅程。曲風也在「車要走了」的時候越來越激烈，彷彿踏上火車，火車關閉車門後，越開越快地駛離車站。

迷路的人擋在路口／想摸出一個方向
錯過的人站在原地／可是只剩自己了

橋段的部分接續副歌要說的，無論在人生路途上迷路，或錯過的人，都嘗試要修正那些不如預期的事情，我們都孤單地想要盡全力控制好自己的人生，但結果真的就能被改變嗎？這首歌並沒有給出答案，最後是反覆唱著「凝望著」這三個字，至於凝望什麼？可能是錯過的車，錯過的人，茫茫的人海，或是失焦的那些風景。

好樂團的〈車站〉，在我看來是對於年輕世代關於人生之路的一種比喻。每個人手上都握著車票，但車票上並沒有目的地，你可以憑票搭乘，自由選擇要下的車站，體驗不同的人生，在每一站，你會遇到快樂、哀傷、憤怒和憂愁。無奈的是，你必須等到下一班車到來才能上車，每一站只會有一次機會停留。不過歌曲裡也給了聽者一個避免失望和難過的線索，就是盼望和渴望不在前方，只有把握每一個體驗，從體驗裡重新摸出方向，人生就可以唱著歌繼續向前。（如同在火車上吃著火鍋唱著歌的師爺）

羅大佑〈火車〉MV（取自 YouTube）：www.youtube.com/watc...
好樂團〈車站〉現場演出（取自 YouTube）：www.youtube.com/wa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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