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保衛戰-44】南京撤退追憶（歐陽午 時任第十七八軍第三十六師第一〇八旅第二一六團第一營營長）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中旬，我在中央軍校十一期學生第二總隊步兵第一大隊第二隊任少校隊附，總隊長鍾彬對我說：“宋希濂（第三十六師師長）要你回部隊。”（我原在第三十六師第二一六團任少校營附，後調到軍校工作。）我回答他說：“在哪裡工作都一樣，暫時不想回部隊，在這裡也很好。“總隊長說這是命令。我只好回原部隊——第三十六師。

  十一月廿日左右我到南京，在街上遇見宋希濂的弟弟宋介毅，他對我說：“師長（指宋希濂）由上海已到蘇州，即來南京，你不必前去蘇州，就在此等候吧。”宋希濂率部由蘇州撤到南京。廿二日我見到他，知第三十六師在上海參戰損失很大，全師只剩有官兵三千餘人。現在要我去一營當營長。當時這個營只有幹部，一個兵也沒有。蕪湖調來兩個補充團，因我與帶隊盧團長是熟人，所以在接兵時，撥給我的數目較多，有六百多人。我帶著新兵營，奉命守大紅山，營部設在邁皋橋。在短期內將入伍新兵訓練到能參加作戰，實無把握。他們不會射擊，毫無軍事知識，我就在大紅山上擺石灰包，邊教射擊，講授軍事知識，邊守陣地。

  十二月初（詳細時間記不清了），我營奉命調到城裡，營部設在中央門內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居正的公館裡，防守和平門，中央門，金川門，興中門，小北門（新民門）等五個城門。除和平門開著可以通行外，其它城門都關閉堵塞，不准通行。我營直接歸第一〇八旅旅長劉英指揮，旅部設在和平門內，師部設在丁家橋中央黨部，師指揮部設在挹江門附近，宋希濂就在那裡坐陣指揮。

  約在七，八日，師部參謀主任張翼楊叫我去師部，對我說：“現在城南面很吃緊，敵軍主力集結在那裡，你們要對南面加強警戒。”

  十二日晚，劉英來電話，要我當晚九點率全營官兵到下關去找張紹勳團長。我隨即派出一個排在和平門外馬路邊高地掩護全營撤退，並命令他們在部隊撤完後到下關找我們。我率全營向下關急進，路上不時傳來零星的槍聲。

  第三十六師系由南京警衛軍第八十七師兩個團與第八十八師兩個團合併而成，裝備比較精良，幹部素質也好，大都是陸軍軍官學校或各軍事學校以及訓練班畢業的軍官，參加過淞滬一二八戰役及其他各次戰鬥，他們都有一定程度的作戰經驗。

  十二點左右，我們到達下關，情況之糟出人意料。正為難之際，巧遇第二一五團團長伍光宗，他對我說：“你不必再找你們團長了，情況特殊，你就帶部隊到煤炭港，找船過江吧。”我們趕到煤炭港一看，民船倒有些，但每隻船上都有武裝士兵把守。據了解，這些士兵是廣東部隊的（據查，廣東部隊第六十六軍和第八十三軍之一部從南京正面突圍，第八十三師第一五六師李江部因與軍部失去聯繫，撤退下關渡江）。他們先控制了這些船，為己所用。我營部傳令班長王錦民，是由上海撤退下來的，他帶了幾個同班弟兄，將守船士兵和四條船一起弄來。

  夜一點多鐘，我們上船 。這時，新街口一帶火光沖天，槍聲四起，情況十分危急。我想讓大家都上船，但船少人多，有的船因人多而在江中翻沉，景象十分悲慘，不忍目睹。我重機槍連都沒有上船。當時情況之混亂，至今也難以用筆墨形容，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裡。

  四點鐘左右，我們僅有少數人到達浦口。等到天明，我集合部隊清點人數，只剩下一百餘人，並帶到烏衣。等師長宋希濂到達烏衣後，我去見他並報告了自防地撤退及過江的情況。他連說：好！好！並命令把部隊帶到明光上火車到蚌埠集結。以後由蚌埠乘火車經徐州，鄭州，武漢，長沙抵達江西萍鄉，安源集結整訓。

  後來，我機槍連長徐正湘死裡逃生。回來後，他告訴我，機槍連沒能上船，和其他兄弟部隊的不少官兵一起，被敵軍俘虜，將他們集中起來，押到一個沙灘上，用機槍射殺。他是在槍殺後，從亂屍堆中爬出來，輾轉找回部隊的。我聽了後，悲憤交集，只能安慰他：“我們好好整訓，今後一定報這個大仇。”

  現在回憶這段往事，還是十分令人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