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一碗粉都没有了” | DoNotSplit 一周观察

自上海被封锁开始，关乎上海求助的文章不断产出，不断因违规禁止查看。

4月13日，上海抗疫互助网站被封。（新网址为：https://daohouer.com/ ）

4月14日，一篇名为“上海死者”的文章在朋友圈疯转，然后又被删掉。

人们具体的苦难有千斤重，但好像又轻飘飘，随时可以被抹去。

在大家靠相互扶持渡过难关时，原本无作为的政府突然出现，给予大家当头一棒。

还有在急于维护“正能量”的同时，充当了刽子手的“爱国者”们，他们高举着手中的键盘，满面红光地发送举报。

在此刻，他们都是卢梭笔下“高举着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的走向罪恶”的人。

而身处苦难中的人们被逼迫着要自证清白。

我想，此刻的他们很像《让子弹飞》里的小六子。

小六子为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粉，竟现场将自己开肠破肚，以证清白；粉从肚子里掏出来，小六子证明了自己只吃了一碗粉，但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而本就焦头烂额的疫区民众，在自己求助的帖子下拼命举证，一直到最后肚子里一碗粉都没有，碗里一颗菜也没有。

又或许，他们何尝不知道小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只是他们不愿意知道罢了。

别再等子弹飞了，就像别让等在医院前的病人核酸结果出来一样。

4月10日，博主 @沛沛点辰星 在微博发布了一个女生的求助，大意是住在上海群租房里的年轻女性，弹尽粮绝之时在群里求助，同租的男性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她也把饭钱微信通过转给了男子。不料一进门就遭遇到了性骚扰。

4月11日，作家六六在朋友圈发布求助，称自己的母亲新冠重症要被转移到方舱中，恐怕在那样的情况下性命堪忧，祈求大家帮助。

正巧的是，就在两年前，六六还是对着武汉方舱大唱赞歌，对着方方日记横加指责的人。

而她在此刻，似乎成为了下一个方方。

这些事情在我的脑中交汇，似曾相识，似乎在过去看见过，在遥不可及的文艺作品中遇见过。

魔幻现实寻到相交点。

在上面的新闻里，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恶意”。

一来，是像六六等人两年前对处于武汉疫情的人们释放出的恶意。

但那时的武汉，求助的声音传出去，正是被“六六”这样的人被扣上卖国的帽子，一再打压。

二来，是大家对六六一类人群的恶意，这类盲目拥护上级，对苦难熟视无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最近的群聊里疯传着不同又相似的截图。内容不外乎是曾经骂过武汉疫情中求助的人，被困于上海之中开始像他们当初攻击的那样求助。

人们对于这类讲漂亮话的频率高过共情能力、而运气又没那么好的群体遭受的困难，总是会生出一种“现世报”的爽感。

现在大家当然可以嘲笑六六等人，嘲笑刀子终于找到了她们身上。只是我始终相信，灾难面前是要同舟共济的。

不要成为和“六六”一样，对他人的痛苦视若无睹的人。

以及，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恶意。

上面的博文发出后，竟有评论说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然后竟有人说她是出来卖的。

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的那个美丽女人一样，这个女生无故被泼上脏水。

此刻我们不论这些。我只是在担忧，在疫情封闭管理期间，群租房狭小的空间里，会不会有更多的女性安全得不到保障，被奸视，被强暴，无处可逃。

社会的体面荡然无存。

昨天采访了几个来自上海的朋友，采访大纲里有那么一个问题“疫情的冲击给大家的思想带来了什么转变”，考虑到种种原因，还是没有问出口。

但在几十年前，汪曾祺老先生就对这个类似的问题做了回答。他说，

“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仍然热爱着祖国，还在努力创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像年轻时一样抱着对当权者的信任，甚至是轻信，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

武汉疫情时大声歌颂“方舱医院真神奇”，被困上海时谩骂沮丧不已的显然不止几个，她们有的是为了从中获利，但有的也许在当初只是抱着诚挚的心，抱着对政府的盲目信任。

失望之下，是巨大的苦难降临。

我以为这是21世纪的上海。

最近的一周里，周边的朋友转发上海疫情的频率有所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沮丧无助和愤怒的情绪发泄。

与之前的武汉疫情不同，那时我们还可以积极的捐款，筹备物资，每一份努力都能得到反馈。

而上海的疫情风波中，我们似乎没什么能做的。那些痛苦对我们而言显得那么具体而遥远，因为管控而买不到菜的小区，因为没有核酸而不能被抢救的人群，以及，据理力争也无法改变被迫搬出自己久住地而无处可去的人们。

我们只不过是在玻璃罩子后面观察世界。无论怎么呐喊，都有厚厚的一层玻璃间隔着我们。

上海与其他地方，多像围城内外。

最后我们在习得性无助中，选择逃避这些新闻。

但像电影《爱奴》里说的一样我们”还有一点良心，一点爱“，那点良心成为了爱奴死亡的原因，也成为了每一个有良知的深陷情绪泥潭中的原因。

那点良心拷打着我，告知我，每一条信息每一个转发也许都很重要，也许只是因为少关注了一回就会有人遭遇不幸。

那点良心跟我说，“嘿，这条小鱼在乎。”

只能继续转发，越转发越无力。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周报都围绕着上海疫情展开，一谈再谈，谈到最后连我们都觉得无话好说。

公众号的每一个伙伴头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于是前几天我的搭档说要不我们找点让人轻快点的新闻吧，最近大家都太压抑了。

我说好，还是反手写下这篇周报。

原因无他。

面对灾难，我们还是无法视若无睹。

但，这将是本人最后一次谈论上海疫情了。

如果可以的话。

最后分享一个我所认为的好消息，希望也能让大家快乐起来。

“4月13日，美国亚裔脱口秀女演员Ali Wong黄阿丽宣布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