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成也：跨性別意識形態運動與女性殖民化（中譯）

https://femalelibjp.net/?p=1112 （日文原文）

跨性別意識形態運動與女性殖民化

【解說】本文由《論女性問題》（https://onthewomanquestion.com/2023/06/16/the-trans-ideology-movement-global-capitalism-and-the-colonisation-of-women/）上發表的英文論文翻譯成日文，但為了日語版更改了標題並進行了一些補充和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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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殖民女性的身體，奪取其自然資源，支配、利用她們，隨心所欲耗盡她們，剝奪她們的自由和自主權，以便能夠繼續掠奪她們。然後就自由移動去征服下一個更豐饒更誘人的土地（其他女性）。激進女權主義者將這種極度男性的行為稱為『陽具帝國主義』，並從中看到了所有其他形式帝國主義的起源。 」

——安德里亞·德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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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主義的本質首先是支配、擁有、佔有、徹底剝削被視為劣等的人民，使之殖民地化。資本主義社會中被控制和殖民的群體之一，女性階級首當其衝。包括左派和自由派在內的男性主導者與資本主義勾結，對女性進行各種形式的商業殖民。其中最重要的是色情、賣淫和代孕。這些產業是龐大的搖錢樹，也是當今全球經濟中最賺錢的產業。他們的口號之一是「性工作也是工作」，無非是簡潔表明殖民女性的身體和性行為，是資本主義正當的目標和事業。原本應該反對資本主義的左派，卻成為所有資本主義產業中最卑鄙、最腐敗的性產業的理論家和代言人，在世界各地推動女性的殖民化。

然而，在過去近20年裡，又出現了另一場「婦女殖民化」運動。這就是跨性別主義，或是跨性別意識形態運動。不只在歐美，在日韓，高喊「性工作就是工作」這句口頭禪的人和高喊「跨性別女性就是女人」這句口頭禪的人幾乎是一體的。他們構成了幾乎相同的運動團體、相同的思想潮流、相同的利益團體。

為什麼這兩股力量會在世界各地融合？西方和東方這兩個文化和歷史完全不同的世界怎麼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呢？這僅僅是巧合嗎？

不，這並非偶然。融合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它們具有相同的根源、相同的動力和相同的本質。換句話說，兩者都是帝國主義男權運動，旨在控制和殖民女性、女性的身體和性行為。

色情在其生產過程中征服和殖民女性的身體，在消費過程中對女性身體進行虛擬實境的征服和殖民。在賣淫中，皮條客和嫖客更直接地征服和殖民女性的性身體。然而，這些還不足以徹底殖民女性。因為女性仍然維持著「他者」的地位——即使只是作為客體物件。男人支配女性的慾望永無止境，有些男人甚至無法容忍女人作為他者存在。於是就輪到跨性別主義登場了。這是對女性最徹底的殖民化，並試圖透過各種方法來達成目標，正如我們以下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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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首先最重要的是，跨性別主義透過重新定義女性，使男性可以自由使用它來支配和殖民女性此一類別。對被壓迫群體來說，界定自己的存在和範圍是其自治的最低保證。跨性別主義毫無疑問剝奪了這一點。和西方殖民主義者透過剝奪作為支配對象諸民族的自我定義權，並任意決定他們與其他人民間的界限來殖民化他們一樣，跨性別主義（也是誕生於西方的意識形態）也用男人的內心或行為女性化，或者他自我認同是女性這種理由，認為男性也可以變成女性，將女性轉變成概念性的或觀念上的某種東西。如今，身為女性不再是客觀的、物質的、政治的事實，而變成了男人可以自由擁有的概念或感覺。女性被剝奪了最終的主權，作為被壓迫階級的自我決定權（自決權）被粉碎。

安德里亞·德沃金（Andrea Dworkin）曾經將「命名權」視為男的權力之一。在她最重要著作之一《色情》中，她寫道：

「男人握有偉大而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就是「命名權」。藉由命名權，男定義了經驗，設定了事物的界限和價值，為各種事物分配其領域和特質，決定什麼可以表達，什麼不能表達，並控制感知本身。」

（Andrea Dworkin，《色情：擁有女人的男人》，青土社，1991 年，第 62 頁。翻譯酌情修改）

德沃金接著引用許多實例，但當今男人「命名權」的最大體現正是跨性別主義。如今，連男都被冠上「女」的稱謂，甚至連女性本身的定義也都是由男來決定。

德沃金接著說，挑戰男性命名權的女性會遭受迫害——「與男人命名矛盾或顛覆的任何人，都會披上污名存在被抹殺（同上，第 64 頁）」——這正是跨性別主義發生的情況。任何反對男性「命名權」的女性都被稱為「TERF」、「恐跨」或「仇跨」（這也正是「命名權」的另一種行使方式），並受到侮辱、誹謗和暴力攻擊。在學術界和媒體等領域，任何公開反對跨性別主義的人都有可能因威脅失去工作和生計。

此外，將部分男性納入女性類別不可避免的後果是，當提到女性的身體和生殖功能特徵時，不使用「女性」一詞，而是使用「月經人」或「陰道人」「子宮持有人」這種非人化語彙。女性被拆解成純粹的身體部位，女性本身就這樣被殖民最後被抹除了。這跟前殖民主義國徹底吞併某些國家，甚至抹去其國名的方式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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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跨性別主義將「女性氣質(womanhood)」簡化為洋裝、長髮、化妝和其他被認為「女性化」的種種行為舉止，男人們則在「女性氣質」被簡化為這些外在裝飾後佔為己有。更厚顏無恥的是，他們甚至主張這些假扮女性化的戲仿，比他們所模仿的真實女性更真實。這就好比殖民主義者當誇大原住民的諷刺漫畫比現實更真實，跟著促成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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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跨性別意識形態也鼓勵一些男性進行所謂的「性別重置手術」，即在自己的身體上再現疑似女性身體的性零件，以便更直接地佔有並殖民女性氣質。這樣他們就可以隨時對著鏡子欣賞自己身上的模擬乳房和其他女性部件，並隨心所欲地觸摸它們。這些身體部件是在自己身體上再現的活色情，是被身體化和具現化的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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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跨性別意識形態讓沒那麼女孩子氣的女孩認為她們可能是男孩，並透過給她們青春期阻斷劑、雄性荷爾蒙或切除乳房直接否定她們的「女性氣質」。這是殖民女性的另一種方式。當英國人殖民美國、加拿大、澳洲和紐西蘭時，他們曾試圖白人化原住民和混血兒童。他們將孩子與他們的社區分開，給他們取白人名字，給他們灌輸白人思維方式，並教導他們仇恨自己的社群。然而，這些古典殖民主義者並沒有試圖連原住民兒童的身體也改造。頂多是精神支配而已。但跨性意識形態運動的作用遠不止於此。它不僅重塑了被殖民女孩的精神，也試圖改變她們的身體。

透過讓孩童終生服用藥物，外科手術和修復手術，可以使全球製藥和醫療資本大賺一番。21世紀帝國主義的物質基礎是全球資本主義，跨性意識形態也是。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無止盡擴張的經濟體系，需要持續不斷有新的擴張領域，以維持並養肥自身。與全球的性產業發展並肩，跨性意識形態運動進展到全世界也為全球資本創造出源源不絕、更加擴大的利潤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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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跨性意識形態運動尋求物理殖民字面上的女性空間。透過將女性專用空間認定為恐跨，讓自認是女性的男性自由進入。無論是廁所、公共浴場、更衣室、監獄或庇護所，在跨性意識形態支配底下的諸國，稱得上安全的女性空間已不復存在。如今這些已是男人可以自由進出的地方。古典殖民主義最重要的特徵是物理佔領原住民生活的土地、消滅純原住民空間，將這些空間置於掌控之下。女性現在也面臨同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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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跨性意識形態更進一步，讓自認女性的男性以「女性議員」身份佔據女性的政治位置，從女性手中搶走「女性成就」，闖入女性體育、女性競賽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女性專屬活動，控制並化為殖民地。在女子體育活動中尤其產生災難性的後果。當明顯具身體優勢的男人在與男子組比賽表現平庸，他們透過自稱女性加入女子運動項目，搶奪女性的獎牌、獎項和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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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跨性別主義甚至劫持和殖民了女同性戀主義。那些純粹只是異性戀的男人聲稱自己是受愛女性的女性性吸引的女性，因此自我宣稱是女同，從女性手中剝奪女同性戀主義的概念，並試圖在肉體上支配真正的女同，不時強暴她們。女同是最排斥男性、最想擺脫陽具帝國主義的女性，這正是帝國主義男性絕對不能容許的理由，因此無論如何都會想盡辦法支配她們。

德沃金指出，女同在色情作品中被殖民，被視為單純給男人性快感的玩物。

「在這張照片的構圖中，男人定義了何謂女同性戀並施予支配。透過觀看照片的過程，男人完成對女同的佔有。女同被殖民，貶為女人其中一種型態的性客體，並用來展示並證明連女同志神聖的私領域都免不了男性權力的滲透和入侵。」

（同前、108頁）

在此完成殖民化僅止於視覺，但跨性別主義卻實際上正在現實世界中，針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同性戀者將這種殖民化付諸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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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跨性別意識形態更將女性群體恣意劃分為「順性別」，並將普通女性稱為「cis Women」。給女性冠上「順性別女性」這樣的貶義詞，與歐美殖民主義者和帝國主義者稱當地人為「野蠻人」、「印第安人」、「gook東方佬（菲律賓人的蔑稱）」、「Chink中國佬（中國人的蔑稱）」「JAP日本鬼子」的殖民主義行為如出一徹，或者跟戰前日本帝國主義在殖民朝鮮半島時，強迫當地人使用日本名字，是一樣的殖民主義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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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女性不僅被貼上「順性別女性」的標籤，甚至被描繪成比「跨性別女性」更具特權。婦女是人類歷史上人數最多、歷史最悠久的少數群體，自男性統治以來，這個群體就一直受到壓迫、歧視、剝削、強姦、物化，經常被殺害，現在甚至連少數群體的地位都被剝奪了。然後，當一個一生都在享受男性特權的男人，有一天宣布他感覺自己是女人時，就會被視為比任何「順性別女性」更受壓迫的少數群體。有這麼不合理的事嗎？女性被冠上「順性別女性」的貶義頭銜，結果就成為特權階級了。就這樣，女性甚至被剝奪了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正地位發聲的權利。這是最徹底的非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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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最後，跨性別主義劫持並殖民了女性主義本身。左派熱衷鼓吹的「交織性」，如今成為了從女性手中搶奪女性主義的藉口，被用來作為控制女性的道具。本來交織性理論的目的，是讓女性在一直以男性為代表的少數種族和族裔中的存在變得可見，現在它已經成為瓦解女性此一階級地位，攻佔女性主義的手段。綜觀世界歷史，充滿了旨在解放某個群體的意識形態卻成為奴役該群體的工具的例子。史達林主義接管馬克思主義就是一個例子，這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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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在以上所看到的，跨性別主義或跨性別意識形態運動是一種旨在剝奪女性所擁有的一切，並以各種方式殖民她們的意識形態和運動。然後，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帝國主義國家，試圖透過代理機構和大使館施加壓力、經濟誘因和脅迫，在全世界傳播這種意識形態。而聯合國這個主要由西方帝國主義組成的國際組織，也在全世界傳播跨性別意識形態，並試圖將其強加於所有國家。這確實是典型的帝國主義行徑。

女權主義法律學者凱瑟琳‧麥金農曾經寫道：

「凡女性宣稱所自己擁有的一切——母性、運動競賽、傳統上被認為屬於男性的種種工作、女同性戀、女權主義——在色情作品中變得特別性感，危險、挑釁、受到懲罰，並成為男人的財產。」

（凱瑟琳‧麥金農，邁向女權主義國家理論，哈佛大學出版社，1991 年，第 138-139 頁。）

這個說法極為正確。如果你把最後一個字「色情」替換成「跨性別」，那就更正確了。跨性別主義，甚至比色情（或賣淫）更加是對女性的侵佔和殖民化的終極形式（真正可悲的是，麥金農本人對此毫不知情。相反的，她已經完全屈服於跨性別主義，今天還在攻擊其他基進女權主義者）。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如此強大的殖民女性手段。男人們終於發現了這一點。他們永遠不會放手。因此，我們必須有意識地摧毀它。

2023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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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注：我將森田教授在英文版留言區對後續讀者反應的補充翻譯也放在這裡）

我的文章《跨性別意識形態運動、全球資本主義和女性的殖民化》在《論女性問題》上發表後，立即得到了許多人的熱烈支持，但也提出了一些問題。其中最典型的問題是，如果跨性別主義是一種殖民女性的運動，為什麼有這麼多女性和女權主義者在推動它？我在第10節已經指出，跨性別主義正在篡奪女權主義，這種情況在歷史上並不新鮮。在這裡，我將進一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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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男權至上

每一個歷史上持久的權力體系都已經殖民並統治了它應該統治的人們的心理和思想。沒有它，長期統治就不可能。例如，許多工人願意支持新自由主義，就日本勞工而言，甚至接受導致死亡（過勞死）的長時間工作。對於男權也是如此。男權對女性的影響力至少與資本對工人階級的影響力一樣大。如果自稱代表工人階級利益的工人政黨和勞工貴族一再背叛工人為資本服務，而且現在仍然如此，那麼為什麼男權不能讓許多女性和主流女權主義者也這樣做呢？畢竟，所有女性都在這種男權下社會化，積極接受一般男性的慾望和要求，而左派女性則被政治化，接受少數男性的慾望和要求（有些人現在被稱為“「跨性別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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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些婦女和女權主義者的精英化

最熱衷於跨性別主義的女性是那些知識和文化精英：大學學者、律師、政治家、作家等。她們生活在一個與直接受跨性別主義影響的普通女性截然不同的經濟和政治世界。菁英女性認為她們與屬於同一經濟和政治階層的男性比與屬於同一性別的下層女性有更多的共同點。她們透過使下層階級婦女成為男權僕役來確保她們地位的穩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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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主流女權主義和文化左派已成為烏托邦

恩格斯曾說過，社會主義逐漸從烏托邦發展成科學。但是，自 20 世紀 80 年代以來，出現了相反的過程。主流女性主義和文化左派忽視了女性身體作為活生生的、有形的現實和女性生存的物質條件，沈溺於意識形態的空洞。他們最喜歡的社會建構主義思想，原本是為了揭開自然化社會的神秘面紗，暴露其固有的社會和階級特徵，現在卻成為否認社會賴以存在的自然基礎的手段，從而在理論上抹殺了女性身體的物質現實。他們最喜歡的後現代主義思想否定了現代主義的進步性和科學性及其各種限制（從而把嬰兒和洗澡水一起倒掉了）。同時，奇怪的是，他們接受了現代主義的最大局限性之一——身心二元論，並將其推向極端：「心靈性別」與身體性別完全分離，並認可前者決定性別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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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新自由主義作為時代精神使個人身分絕對化

1980 年後，特別是 20 世紀 90 年代蘇聯解體後，新自由主義成為全球時代精神，社會淪為原子化個人的聚集體。個人認同現在被推崇為絕對的。在前新自由主義時代，強調個體的客觀社會屬性──工人、農民、資本家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並構成了現代社會及其階級鬥爭。然而今天，每個個體的主觀身分被視為絕對的，即使不符合客觀屬性，也必須被尊重，否則個體的存在就被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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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這四個相互關聯的維度結合導致了許多女性和所有主流女權主義者積極支持跨性別主義的局面，正如我的文章所指出的，跨性別主義本質上是對女性的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