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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六月吃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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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六月吃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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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最知道怎么让我痛苦,以我母亲的方式,以我父亲的方式,或者13岁的时候霸凌我的那个老师。我本以为语言会是我们彼此的温床,但现在看来,它嘴里吐出的利剑,是我那年逃亡的全部理由。

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最知道怎么让我痛苦,以我母亲的方式,以我父亲的方式,或者13岁的时候霸凌我的那个老师。我本以为语言会是我们彼此的温床,但现在看来,它嘴里吐出的利剑,是我那年逃亡的全部理由。


母亲会毫无预兆地删除她生命中的人,好像这样她就能拥有莫大的权利。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只是偶尔地,她眉头紧皱,用手指大力地戳着手机屏幕,嘟嘟囔囔的,我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又在恨着什么。


她不喜欢我说我们的语言,她认为这个让她丢脸至极,她说我说我们语言的样子像是森林公园里那些便宜的妓女,出卖着身体和灵魂,低贱的模样。每当她说到这个,她像是再也受不了一样,发出干呕的声音。


每次这样的时候,我会默默地闭上嘴,但有一股莫名的,郁闷的气体在我心口膨胀起来,直到我快要不能呼吸,我感觉我的胸口要爆炸了,就连我的心也要离我而去,她也好像,再也受不了我似的。


这是一开始的故事,我开始不再说我们的语言的故事,并怨恨起来’我们’的故事。


‘我’? 我们? 我不敢说我们,我也不敢指认我们。我知道,我们都不想被彼此指认为‘我们’ ‘我熟悉我们看到彼此的鄙夷,我们不想成为我们。我们各自躲在彼此阴暗、狭隘的角落,自以为是地躲避着风浪,当看到另一个‘我们’受到同等迫害的时候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 ——我们对我们没有同情心,因为弱者不存在‘我们’的叙事里。好笑的是,我们评判彼此的标准还是共同用着那个令’我们’都自卑的叙事,因为那和我们都来自的地方有关。我们对彼此指指点点 ,厌恶看到对方身上自己不堪的模样,我们用着讨好的嘴脸求着那些身材健硕的异族人 ——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摆脱‘我们’, 而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只能携带着这样的叙事谄媚而又低贱的生活着。


‘我们’就是这样不曾存在,又不停地瓦解着。


由此,我们想尽办法将我们的血液“升级”。我们寻找异族的伴侣,我们生下混血的孩子,我们禁止他们说我们的语言。为了他们好——他们如果再成为我们,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那些在暗处挣扎、自愿地令人踩踏尊严的、自诩是向上求好的时间和过往,我们毕生的作品就是那个孩子。确保那个孩子身体里我们的血液能够消失,确保那个孩子绝对是异族,由此证明我们的成功。


就像高中毕业那年,我们丢下试卷。我不确定异族的人是否能够明白试卷的意义,但那是我们以为的人生的开始,也是人生的结束。我们习惯于交卷作答。


我们的成功就是彻底丢弃我们,彻底不再是我们,好像从未存在过。这样的自我厌弃令我震怒。一开始,我大声指责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转,在厉声呵斥“我们”的罪行时,我不小心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熬下去的眼窝和脸颊,疲惫至极。我不知道我用了多少的恨去推开事实。事实里裹挟着我对“我们”的爱,我甚至在恨着这种爱。我坚信“我们”不配这样的爱,因此我要杀死这些爱。


我决定不再去爱“我们”。


就像我母亲、父亲的方式。他们恨着彼此,而我是这样的产物。所以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恨是力量,抵抗是力量,抵御伤害的方法是放弃爱。但若从来都不去爱,我们要如何获得爱呢?


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拥有爱 于是我成为’我们‘ ,我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所有的暴戾和恨,我将他给’我们‘,但我忘了,’我们‘就是这样的一个群体,这让我们成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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