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叉画上首相府。」| CoronaDiaries 06
英国首相 Boris Johnson 和卫生大臣 Matt Hancock 确诊后,人们对英国疫情的担忧似乎雪上加霜。前天的记者会上,有记者问代 Johnson 出席的内阁办公室大臣 Michael Gove,为什么首相和卫生大臣没有被保护好,Gove 只回答说这说明病毒传染是不认人的。
Johnson 和 Hancock 现在都在家办公了。中文互联网上,对「群体免疫」的嘲弄延续到了首相确诊这件事上。但至少,「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牺牲人民换经济」之类的阴谋论调大概不会重弹了:当首相本人都已经患上了病,你还能怎样怀疑他是慷他人之慨呢?
前几天读 Samuel Pepys 在 1665-1666 年伦敦瘟疫期间的日记,那时候谁家有人被感染了,那家的门上就要被涂上一个红十字,屋里的人就不能外出;十字边上还经常写上「上帝怜悯我们」(Lord have mercy upon us)。Daniel Defoe 的 Journal of the Plague Year 对此亦有叙述。我想到这如果放在今天,唐宁街10号的黑门上也该涂上一个红十字——那该有多滑稽?
这又让我想到国内的许多社区在从外地返回的人家的门上贴纸条:「亲爱的邻居,我于X月X日从X地返回,正在自我隔离中……」本来无可厚非,但大多数社区这么做时可能人手所迫,没有告知业主,一度让我感到不适;这张纸条,其实就相当于四百年前欧洲人门上的红十字。
Samuel Pepys 在1665年12月31日的日记里,回顾了这一年瘟疫。身为达官显贵的他毫不讳言自己在瘟疫期间侨居 Woolwich,有好友相伴,在家中举办舞会,过得空前开心。他当时认为瘟疫已「几乎被扑灭」( “abated almost to nothing” ),形势不可谓不乐观。三天后,1666年1月3日,他再次庆贺瘟疫病患人数的下降。然而仅仅一周之后,病例回升,他感到了痛心;再三天后,他开始担心当周的病例再有大幅增加;再三天后,他已经非常焦虑,因为患病人数比起两周前增加了一倍还多,他认为瘟疫很有可能继续到当年的夏天了。事实的确如此。直到当年的9月份,他到Deptford(现在是伦敦的一个区)办事,还听说此地每天仍下葬七八名瘟疫的死难者。
我觉得有部分国人在这次的事件中太急于认领胜利了。所谓的抗疫之战尚未结束,即便是国内的情形,顶多也只是暂时缓解。并且,在欧美大流行的背景下,庞大的中国受到的回潮压力巨大。更甚,昨天河南省又出现了本地传染案例。凡此种种都令我们有理由担心第二次的爆发。
而且,过去两个月严苛的管制措施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与人们生活的不便,其代价又当如何计算呢?有些人总是用一句便宜的「人命关天」为一切限制自由的政府措施辩护,这太粗糙了。2018年中国全国的交通事故死亡人数总计是63194人(国家统计局)——新冠肺炎目前死者人数的21倍,这些「人命关天」论者应当先去主张在中国废止一切交通工具,大家步行出行。
即便实行了「锁国」,英国的管制措施实际上仍然比国内现在的要宽松。没有人会在住宅区拦人,也没有人会在路上测体温。我今天外出转了一圈,路上仍有一些行人和车辆。超市实行了限流,同时只接纳一定数量的顾客;人满后来的顾客在外面排队等,地上拉了指示线,彼此相距两米。即便如此,关停大部分商铺、督促人们非必要勿出行的举措仍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弹。这两天我在报纸上都读到激烈反对现行政策的文章,认为现有政策是政府的越权、是警察国家的行径、是对基本自由的剥夺、也是对经济的严重损害。更有人警告政府会在危机过后将功劳归于此种不合理的严格措施——而 “we must make sure they don’t get away with it”。
尽管如此,遵行现有的封锁政策,听从、支持政府的建议,仍然是这个国家现在的主流共识,这与中国相同。只是相比之下,在中文的舆论中,对于各类管制措施代价的反省好像太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