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体(1)为情所困

01 灵犀意识体

“别紧张，你会睡得很舒服。”护士轻轻拍打着谢小欣的后背，丙泊酚像牛奶一样缓缓注入静脉血管，谢小欣感到全身一股暖流，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医生划过触感屏，灵犀意识体通过十二根贴片电极，开始下载谢小欣的大脑意识数据。

现在是2069年，9年前科学家已经可以将意识完整地转化为数据，40年前elon musk存储意识的设想终于实现。灵犀公司的创始人狗蛋，标准的00后，曾经的斜杠青年经历岁月的摧残，脑门只剩2根毛，自称二毛的他一直自嘲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于是迈入花甲之年创办了灵犀公司，想让人类把自己的意识脱离身体，以旁观者的角度进行思考，从而达到“帮助重要决策，治疗心理疾病”等种种目标。

目前产品已经发展到第三代，灵犀意识体除了可以下载完整的意识数据，还具备了看，听，说三种能力。因此灵犀意识体可以和外界进行互动，并最终将体外的思考和沟通数据，作为补丁输送回大脑。

狗蛋从佛法中找到了一个词，他把这种产品功能叫做“临在”。

02 意识与躯体分离

人脑意识下载下来，在800-1100T之间。科技早就淘汰了硅基硬盘，主流蛋白质硬盘让核桃大小的灵犀意识体，轻松存下了谢小欣的意识数据。

十分钟后，医生启动了下载完毕的灵犀意识体。灵犀意识体的摄像头和人造鼓膜指示灯变绿。谢小欣第一次不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素雅连衣裙下静谧的睡容，水墨浸染的眼圈掩不住五官的俊俏。这就是34岁的自己，中度焦虑，轻度抑郁的自己。脱离了伴随这么多年的皮囊，有些吃惊，下意识想用手揉揉自己眼睛，发现自己没有手。于是眨眨眼睛，操，还是没反应。有些惊恐，又有些好奇。

“谢小欣，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你怎么在我脑门上晃？”谢小欣还是没怎么适应这种视角。

“你早上吃的啥？”医生开始测试数据下载的完整性。

“核桃包，酸奶，3个蛋白1个蛋黄。就问这个，是你蠢还是我蠢？”谢小欣觉得医生很白痴。

“365乘以96等于多少？”医生转向数理逻辑测试。

“如果你没有手，你给我算出来试试？”谢小欣又觉得医生故意气她。

“你可以算出来的，要用心，你现在可是10G处理器。”医生看都不看她一眼。

谢小欣正琢磨怎么个用心法，就稍稍一想，一个数字就出现了。

“三万五千零四十”，谢小欣边回答，边被自己的超能力震撼到了。

“看看你自己，你觉得这个核桃是你么？”医生问最后一个问题。

“想给你翻个白眼都不行，这个核桃他妈怎么可能是我。那坨肉才是我。”谢小欣假装生气怼医生。

“一切正常，记忆，逻辑，认知。好好享受和自己相处的时间吧，两个小时后我回来。有需要，呼叫‘K医生’，我就会接入。”医生说完，护士开启了谢小欣之前选择的氛围灯和音乐，一起关上门，离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谢小欣分开的意识和躯体。

03 谢小欣的故事

温馨的房间里布满紫兰花，不如玫瑰娇艳，也没有百合美满，谢小欣就喜欢紫兰花的静谧。生命体征监护仪传来滴滴的心跳，伴随熟睡躯体和缓的呼吸，谢小欣感受着自己两种不同的存在。

职场拼杀十年，谢小欣已经习惯打仗一样的生活节奏。见客户，做方案，拍视频，搞PR，可以宠爱100万粉丝，却难以寻觅至生能爱之人。花会零落也会重开，容颜老去却不会回来。当医生的老母亲开明得从不劝她结婚，只是善意提醒她冷冻卵子，为了以后能有后悔药。

精子银行，人造子宫技术都已经成熟，许多女生都选择做单亲妈妈，许多夫妻也会让孩子在人造子宫中培育，进而让妻子省去了十月怀胎的痛苦，女性也不会因为生育影响职业生涯。

谢小欣依然想当个真真切切的妈妈，得到真真实实一个男生的爱，然后用自己的子宫去体会胎动的喜悦，一起开花结果，一起去爱俩人的宝宝。这两年，她花在男生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得到的失望也越来越多。大多数的男性依然乐于物化女性，要么贪恋20岁的身体，要么追逐阿姨的物质，体体面面的都已名草有主。实在是没法下手，人是目的，而不是工具，这是谢小欣的底线。

感情并不像工作，持续努力不见得终归会有结果。谢小欣是一个干练的人，她发现干练并不能解决感情问题。这种无解方程让她焦虑了，渐渐有了抑郁症的些许状态。难入睡，早醒，神经性头痛，肠胃经常不适。与其说没有结婚让她抑郁，还不如说她发现自己并不能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有效方法，让她抑郁。她一直自诩自己是解决难题的高手，客户也经常这么称赞她。在感情面前，一切能力都消失了。

心理医生建议她试试“灵犀意识体”疗法。意识和躯体分离，在“临在”的状态，可以更通透地思考人生选择，从而缓解焦虑情绪。麻醉状态的躯体自主神经也能自我修复，从而减轻后续躯体症状。谢小欣的好奇心战胜了害怕，决定试试。

04 “临在”的感觉

我不是我的感觉很奇妙。谢小欣望着对面的自己，似乎那副躯体不是自己了，又似乎觉得那副躯体应该才是自己。那现在琢磨事儿的思维又是谁呢？总之，这样的思考之前从未有过。

之前总是害怕自己老去，现在觉得老去的只是那副皮囊。

辛苦工作十多年，不就是为了养活那副皮囊么？

不，工作为了搞定问题，搞定问题本身就是价值，money只是个工具。

搞定问题，搞定问题，世界上有那么多问题么？

世界上可能没有任何问题，有了人，才会有人的各种问题。

这样看来，问题只和人有关，人为“问题”立法。就好比那副躯体是我，那么就涉及到生存繁衍，当妈妈的渴望。如果我只是一颗核桃，我会考虑结婚生子的事儿么？

所以，“我”的问题有两种，一种是我作为“人的意识”产生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会有答案。另一种，是我作为“人的躯体”产生的问题，躯体的生老病死，躯体的繁衍生息，我绝无主宰的可能。

每个人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老妈什么时候把自己生下来，自己会何时而去世，自己都是决定不了的。把无法自我主宰的事情当成一个问题，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结婚生子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么？我能当婚姻的主宰么？不能。所以我把结婚生子当成“我”的问题，想要以己之力去解决，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结婚生子是躯体的问题，躯体的生老病死我无法主宰，躯体的结婚生子我同样无法主宰。

躯体并不等同于我，躯体只是我的一个组成部分。

谢小欣豁然开朗，她觉得现在让她当一颗核桃也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思维证明了她的存在。结婚和怀孕她仍然期待，但知道了这些事和生老病死一样，她的意识是没法主宰的。

也许我只是一颗核桃，躯体只是我的幻觉。谢小欣笑了起来，她忘了灵犀意识体没有嘴，但她仍能感受她自己的笑容。

05 与自己和解

门铃响了，K医生问到：“谢小欣，我可以进来了吗？”

谢小欣说：“可以。”

K医生带着护士进来，笑着说：“没睡着吧。”

“我觉得这样的体验挺有意思的。”谢小欣回味道。

“看来你挺喜欢做一颗‘核桃’的。”护士跟着打趣。

“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准备把你的意识重新传回躯体。”K医生拿出pad。

“好哒，我会想念你们的。”谢小欣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灵犀意识体输入输出功能停止，K医生再次对比了谢小欣躯体的意识数据，将灵犀意识体新增加的数据打包，传回谢小欣的大脑。

确定数据无误，护士停止了丙泊酚的推注，10分钟后，谢小欣醒了。

有些困惑，有些迷糊，谢小欣懵懂地看着护士。

K医生把灵犀意识体拿到谢小欣面前，谢小欣想起了所有事情。

根据经验，K医生从谢小欣的眼神看出来数据补丁已经生效了，不过还是问到“谢小欣，你能完整告诉我，今天你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谢小欣说出了灵犀意识体和K医生的所有对话。

K医生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和谢小欣聊事儿：“灵犀意识体目前存储着和你大脑同样的数据，她仍然拥有你完整的意识。在法律层面，她目前属于你的复制品，不属于独立意识。你可以选择销毁它，或者保留它。如果保留，你一旦再次开启她超过24小时，她就属于独立意识，你就不再拥有处置她的权利。你三天内答复就行。”

谢小欣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留着她。”

注射麻醉品24小时内签字无效，谢小欣在第二天取回了她的灵犀意识体。

肠胃不适的躯体症状仍然存在，但谢小欣彻底不纠结婚姻的问题了。她听从了妈妈的建议，打了促排针，冷藏了11个自己的卵子，号称以后要生一个足球队。偶尔相相亲，转角遇到喜欢的小伙也会情不自禁一把，不再给自己的婚姻设定一个deadline。经过这次治疗，谢小欣的生活又逐步迈入正轨。

如果说后遗症，就是谢小欣经常把那个灵犀意识体拿出来把玩，望着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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