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伊甸的天空（三十三）

莫教授沒想到阿誠會在過渡中心，顯出有點驚訝的樣子，阿誠正要把房門關上時，他急着說：

「不要緊，你也進來吧。」

中心的行政主任露出禿鷹一般尖銳又不悅的眼神，正想開口抗議，還未出到聲就被莫教授伸出手制止了，主任硬生生地把張到一半的嘴合攏起來，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然後大聲地踏着步離開。

莫教授重新坐了下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圓形的金屬盒子，盒子上有美麗浮凸的花紋，邊緣有一個小按鈕，莫教授輕輕按了一下，盒蓋鐺的一聲打開來了，原來是一隻古董錶，阿誠和子杏頭一次看到實物，圓形鐘盤旁有兩個小輪，莫教授把它們扭來扭去，扭到滿意了，才把懷錶合上，放到茶几上。

「這樣好了，我們可以自由說話了。」他說。

阿誠恍然大悟：「那是干擾器！」

莫教授聽了，就輕輕地笑了一下，表情卻是苦澀的：

「這是我在外國找到的小東西，這裡的人對科技太崇拜，不知道這些老古董還可以裝機關，秘書問我，都什麼年代了還用錶？這時你只要說用來收藏就好了。托他們太過自信的福，我才可以無驚無險地把這錶帶回來。」

子杏不經意地咦了一聲，莫教授把雙手合起來，放在腿上，又環視了窗明几淨的會客室一周，靠窗的一隻矮櫃上放了一瓶鮮花，陽光洒下來，花瓣的影子落在地上，是淡粉紅色的。

「妳想問為什麼明明逃出J國了，我說起話來還要那麼小心？」

子杏心裡的疑問被說中了，就點了點頭。

「呵呵呵⋯⋯老實說，我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呢⋯⋯」

莫教授又笑起來了，笑了一會就變成一陣咳嗽，自從上次在酒會見面後，才過了兩個月，莫教授整個人看起來又瘦小了一輪，阿誠看到之前中心職員為他準備的水已經喝完，就立即拿起杯子為他倒了新的一杯，莫教授接過水，大淡地喝了幾口，咳嗽漸漸緩和下來，他拿出手巾抺了抺嘴，又過了一會，等好不容易完全平復了，才娓娓地道出來意：

「我想向妳道歉，上次在酒會的時候我失態了，很對不起。」

子杏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一國元首來跟自己道歉，讓她有點不知如何對應是好，阿誠很冷靜，難得能夠跟莫教授直接對話，便把握機會問：

「你為什麼反對艾斯救她出來？」

對此，莫教授也不諱言：

「我到現在還是反對哦，我不只反對艾斯救她，我也反對他救你。」

兩個年青人愣住，一時不能夠決定自己有沒有被老人的話傷到。莫教授嘆了口氣，再說下去：

「原因是艾斯的動機，你們的死活只是次要，他想找的，是子杏的母親到目前為止還未公諸於世的程式，正確來說，那東西的原形是由李明月教授開發，再交到妳母親手上完善。」

子杏沒想到會從莫教授口中聽到李明月這個名字，覺得一切漸漸連起來了。

「但艾斯說那是一個可以讓世界變得平等快樂的程式，那不是很好的事嗎？你為什麼反對？」

「平等快樂嗎？從某一個角度來講，他說的沒有錯⋯⋯」

莫教授瞇起眼睛，好像正就着不存在的猛烈太陽，穿過他們的身體在眺望一個不存在的遙遠的地方：

「但是，人類世界真的可以達到絕對的平等和快樂嗎？那不是跟追求只有光明而沒有陰影的世界一樣不切實際？世人在追求烏托邦，但烏托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反而是人類在追求中迷失了自己，讓世界變成煉獄⋯⋯一個程式、一套思想、一種制度⋯⋯單憑一個答案就想把所有問題解決？這個世界沒有這麼好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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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