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一個字地

三十歲的那年春天，在經過了太多亂七八糟難以整合的事情之後，我終於逃開去讀研究所。每天從山上宿舍下來，走路二十分鐘，再搭電梯爬到學系所在的山上，晚上再反向重複這個過程。起伏短小而規律，像是無前無後無左無右的一小段浪。很平常的一天，在微小的浪伏裡，我聽到腦子說，寫故事吧，那個在身體裡躲藏了十年、也失望了十年的小故事。

我現在都記得，那天的腦子最先興奮、也最為介懷的，是故事裡男主人公的住處，街區的名字、家裡的門牌號碼，還有他坐在餐桌邊和妻子一起讀信的情境。那時我正好走到半路，因為害怕忘掉這些細節，趕快衝進地鐵站坐一站到學校，噼哩啪啦開始寫。

高高低低命運跌宕，起起伏伏掙扎無狀，呯呤呤歌聲，嗚咽咽哀愁，人生人死，太多太少。

是十年那麼長的生命體驗被一個字一個字地詮釋、理解、承認、紀錄、再想像啊。

謝謝我的腦子沒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