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第四章

雖然昨晚沒等到披薩店的乾乳酪，但旁邊店的碎牛肉跟丁骨真的吃到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打理一下毛髮就慢慢從原路蹓躂回來。

我走過教堂，看到台階上放著烤黑的披薩邊。一位小臂上掛著長袍的老人從教堂大門走出來，下台階的時候輕輕瞥了一眼焦黑的披薩邊，停頓了一下，又轉頭稍微打量了一下不遠處正在打掃的夜班清潔工，之後便徑直向停車場方向走去。我跳過屋頂時又看到那個瘦男人，他從巷子深處晃晃悠悠走出來，可能因為天氣還有點冷，兩隻骷髏一樣的白手被藏在了袖子裡。我走過銀行，地上放著半盒吃剩下的千層麵，藍色的流浪漢就躺在不遠處、花壇的石台跟馬路形成的夾角裡，從薄被子上能明顯看見半蜷縮的輪廓，他把自己的臉埋在厚衣服的領子裡面，把那雙混沌又瘋狂的眼睛也緊閉起來，好防止眼珠被冷風吹乾。他乞討的紙杯放在頭頂，用小石頭壓著。剛走過一個微醺的遊客，大方地往杯子裡扔了好幾枚硬幣，叮叮噹噹響了好幾聲。遊客故意把流浪漢吵醒，伸出拳頭想要跟他友好地碰下拳。但流浪漢只是抬起頭，半睜開眼看了看，並沒有再理那遊客。我拖走了他剩下的半盒千層麵，這應該是他明天的早餐，誰讓他中午搶我的牛肉零食來著！我拖著盒子經過已經打烊的超商，透過玻璃門還能看見店員們跑來跑去，略顯慌亂地整理著貨架。大家終於都變得不那麼可怕，甚至那些悠閒的，比那些還在忙忙碌碌的，看起來更寂寞。

賣牛肚包的小攤也拉下了奇怪的銀色窗簾。附近地上到處都是水，往下水道的方向聚攏過去。我把千層麵放在不遠處的垃圾桶下面，跟其它被扔在外面的食物混在一起。

今晚的路燈已經亮起好一會，老狗應該也差不多到了回屋的時間，我也該安心回家了。但是，剛剛重新回憶起這些人的時候，為什麼總覺得他們身上會時不時出現老狗的影子？是因為老狗有碩大的身體？還是有會突然撲上來的瘋狂？還是有能一口撕碎我皮毛的牙齒？又或許，可能真的因為太討厭而變得在意。但回過頭來想想，一天到晚只能站在窗邊的老狗也有點可憐：沒辦法找到母狗像老夫妻一樣卿卿我我，沒辦法像瘦男人一樣搶過錢去找樂子，沒辦法像大嬸一樣買肉跟草，甚至沒辦法像胖女人和流浪漢那樣吃到一餐像樣的食物。老狗還在窗前嗎？牠一整天都沒法吃東西吧！這樣想來，牠整天站在窗邊一動不動，好像也沒那麼可怕。牠會無聊嗎？會餓嗎？會累到想要休息嗎？有人類陪牠玩嗎？有人類餵牠吃的嗎？牠每天能睡飽嗎？

「如果從早上走錯的那條路，去到那間店的旁邊偷偷觀察下老狗，牠應該不會發覺的吧。」

從這個弔詭的想法在腦子裡閃現的那一刻，它就不停在我的思緒裡瘋狂打轉，攪亂我的思維。我的好奇心不斷驅動我的腳步，混亂思緒裡的理智又在不斷祈禱老狗早就已經不在窗邊。老狗那可憐的眼神跟鋒利的白牙在同時加速我的心跳，我也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又或許是我的神經已經被討厭的老狗攪到混亂崩潰。我甚至來不及分辨我自己的內心，是在覺得老狗可憐，還是那些要傷害我的人類可憐，我知道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真正值得我可憐。但這樣想來，我的心裡又好像在缺少著什麼，我甚至在懷疑，是缺少了那投在紙杯裡的幾枚硬幣。

走到了，轉角就是老狗，我已經不在意牠有沒有離開了，我只知道，如果不鼓起勇氣去看，就永遠不會知道牠在不在。我慢慢從牆角伸出一隻眼睛，默默祈禱老狗看不到我的同時，我也完全不敢抬起頭直視牠，就只能……嗯？老狗是在流口水嗎？一滴一滴的。就算不去直視牠灰色的老臉我也完全能想像到那些透明液體從尖牙上滴下來的樣子。我的直覺沒錯，老狗已經餓壞了，牠比那些可憐的人類更餓。牠藏在窗子裡的身體可能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龐大，可能瘦骨嶙峋，可能……我無心再想下去，窗子後面的事我沒辦法知道，只是知道牠餓，餓到失去尊嚴，不然怎麼會這樣往窗外滴口水呢？

我跑回垃圾桶，從地上的垃圾堆裡拖出了那盒吃剩的千層麵，回去轉角——儘管我還是不敢直視牠，但我放下食物的時候，我終於感到安心。沒有多餘的話，沒有多餘的動作，我並不奢望牠能主動向我示好，因為我對此並不在意。甚至對牠這條老狗，以後都不會在意了。

後記：雜貨店店主的一條動態

本來想說累了一天終於可以下班回家，結果剛出門就看見灑地上的半盒肉醬，害我拿出來剛洗乾淨的拖把收拾，真倒楣。

真·沒有用·後記（我反過來學字老師用代碼框框後記）
睏死我了……我要睡覺了……文章就算有bug我也懶得修了……反正當初就是個臨時起意的實驗品……

喔，順便悄悄推下文生哥的畫展，只怪我的財力沒辦法幫人家推上熱門……

2/28~3/26畫展【墨研】在台北「好處餐酒」（台大附近）

（細聲）感興趣的人可以悄悄點進去看下。

怎麼感覺好像電影裡面的臨死前遺言……明明說好要死了還他媽那麼多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