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 Evangelion

如果你接触过日本动画，即使没有看过也应该知道 EVA（Evangelion）的大名。让人愕然的是，这部二十四年前的动画，即使放到今天的科幻语境下也焕发着生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款科幻作品已经非常成功了。

不知道是作为 90 年代生人（太年轻）还是入日本动画坑太晚的缘故，我终归是没有真正接触过 EVA 的整个剧情线。最近 EVA 系列的主理庵野秀明终于正式宣布，时隔 10 年的新剧场版四部曲最终章在 2020 年上映的消息。（也许）为了给剧场版终章预热，EVA 的老作品（TV 动画、End of Evangelion 和总集篇）也被搬上 Netflix，我也得以有机会一瞥这部 24 年前的科幻神作。

旧故事线的 TV 动画叫做《新世纪福音战士》（新世紀エヴァンゲリオン）。「新世纪」三个字应该要与作品所处的年代一同理解：TV 动画首播于 1995 年，再过几年就是千禧年。如同每个新年我们都要「展望新一年」一般，世纪之交之时我们更容易对未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也许能从这类作品中，得以窥见世纪之交的人们是如何看待未来的。

《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故事发生在 2015 年。15 年前的 2000 年，地球发生一场浩劫，全球有一半人口在这场浩劫中消失，在此之后还有名为「使徒」的生物时不时地攻击人类。名为 NERV 的秘密组织因此组建，年仅 14 岁的真嗣也在 2015 年加入到 NERV，成为一名 EVA 驾驶员。

自这样的故事背景定下之后，「末日感」和「宿命论」从始至终贯穿旧剧情线的 EVA。为了抵御使徒入侵而建造的第三新东京市，越来越频繁遇到紧急事态警报，但这一切似乎都在《死海文书》的记载之中，即使 NERV 的总司令碇源堂做出抵抗，也都无法避免下一次冲击的到来，直到碇源堂被迫开启「人类补完计划」的潘多拉魔盒。

在 TV 动画中，有一个小桥段：碇源堂坐在画面底部，他背后的墙上从他的位置出发，映射出一个十字架的影子。配合他在此时的台词，他似乎真的希望不惜一切手段，爬上神之宝座。辅以整个剧情本身的末日与宿命的设定，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圣经》中有关巴别塔的桥段。

与真正的巴别塔有所区别的是，在上帝正在摧毁碇源堂的心血之时，他执意将作为最后杀手锏的「人类补完计划」启动，这是一场真正有关人自身认知的浩劫和重塑。

《新世纪福音战士》并不是一个很传统的科幻作品，甚至剥离「赛博格」形态出现的 Evangelion 机体之后，这部系列作品给人展现的更多是疑问，一种站在世纪之交之时对未来的质问。我们应该如何面对未来？未来真的值得拥抱吗？是接受宿命，还是勇敢打破它？这就是 EVA 作为世纪之交的守望者所能问出最有力的问题。

EVA 旧作实际上有两个结局，一个结局是 TV 版 25 与 26 话的真嗣「意识流」内心活动，另一个就是 End of Evangelion 剧场版 [注释 1]（简称 EoE）的宏大场面。

虽然普遍认为 EoE 的结局线是主理庵野秀明真正想要拍出的结局，而且 TV 版的「全体拍手」最终结局让包括我在内的诸多人摸不着头脑，但我依然认为两个结局都是庵野秀明最为本质而真实的想法。

在新世纪福音战士中，我试图将一个四年间破碎又无能为力的我，全部都放进去。逃避了四年，仅仅是没死而已的我，仅仅因为一个念头 “不能逃避！” 而开始制作这部作品。我的意图是在电影中留下深刻印象。

—— 庵野秀明

说到关于思维和意识的刻画，不得不提的就是 EVA 另一个特点：经常使用时而无法琢磨、时而纷繁杂乱的画面，来表达角色的内心活动。整部动画从后半部分开始，就开始使用这样的手法：碇真嗣在火车上与自我、与内心中的其他角色对话；通过黑色画面中的横竖两条白色线，来表达两个碇真嗣；用快速闪回（癫痫病患者噩梦）的快速字符，表达明日香内心的痛苦与压力。

这些桥段初看会让人觉得（在生理上）非常难受，但若重新审视这些画面，又不得不对这些针对主角内心准确而细腻的刻画而折服，因为这些画面不仅一针见血，同时还令观众有感同身受的感觉。TV 版 26 话甚至还使用了全集的篇幅来承载这样的形式，将碇真嗣对自我认知与自我承认的各种心理活动描绘得细致入微。

相比之下，庵野秀明在剧场版 EoE 给出的另一个答卷就显得更能为大众所能接受。这个版本的结局从关于 EVA 的终局之战开始，到碇源堂启动「人类补完计划」来抵御 SEELE 的攻击，最终通过碇真嗣与绫波丽和渚薰的对白，以及大量实拍画面，来展现碇真嗣关于自我、他人和世界观的改变。配以宏大的太空场面，这样的收尾也的确能够撑得起 EVA 本身的背景设定与剧情走向。

两种结局皆有其优势，我个人并不认为哪一个更好：TV 版结局更能完整体现碇真嗣的内心活动；但剧场版的结局更能撑得起 EVA 作品本身，宏大场面也能给人更完整的感觉。

写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苍白的语言该如何继续概括 Evangelion 这样的科幻作品。毕竟，我在看完两部作品之后，真的除了「厉害」之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EVA。除了以上我所聊到的一些元素，以及一些自我感受之外，整部作品还有诸多来自宗教、科学、心理学等诸多科学领域的跨越。这些东西也很难在一篇浅薄的文章中为大家呈现出来。

真正的好作品可以跨越时间的界限，可以随不同观点、意识形态和时代背景，折射出完全不一样的光芒。EVA 就是这样一部作品，一部名副其实的「神级作品」。

注释：

1: 剧场版时间线从 TV 版 24 话结束后开始，重新给出一条完整的新结局，以对 TV 结局的补完与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