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是誰?》第一章
1.
嘉倩抵達Belle Bar的門前,沒有立刻進去。
她的心情有點緊張,她擔心自己因為倉促出門而隨性扎起的頭髮看起來太凌亂、新買的薄紗外套會不會略顯隆重、妝有沒有浮粉⋯⋯
從上個月開始她就因為過份在意外表而顯得有點神經質,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心想。
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和思緒,嘉倩推門而進,想當然,今晚要見的是男人。
是一個二十七歲上下的男生,比嘉倩小整整八歲。高瘦身材,粗框眼鏡,捲髮。他搖著一杯威士忌微笑向她示意。
男生叫志愉,拍片仔,專搞實驗電影和短片創作,有一些作品入圍過小影展,沒得過獎。
他是那種很容易令人產生好感的男生,體貼紳士尊重女性,講話得體大方。
前陣子他剛與女友分手,那女生嘉倩也見過一兩次,除了比她年輕以外,實在想不到自己有什麼比不過她。
「抱歉那麼臨時叫妳出來喝酒,我最近實在是有點脆弱。」
說完他幫嘉倩點了一杯雞尾酒,淡橘口味的。
「妳喜歡甜一點的酒,對吧?」
嘉倩點頭,只覺耳背灼熱通紅,她心想年紀大了的好處應該就是比較能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害羞,他今晚想說些什麼呢?難不成又找她談公事或找案子?
「剛剛你說到脆弱這個字眼,真的很神奇。」
「怎麼說?」
「我才意識到自己還存在著性別刻板印象,認為男生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脆弱。」
「我是不會隨便這樣說⋯⋯只是最近有件事實在找不到適合的人說。」
志愉幫自己倒了點酒,加了點冰,一口灌完。
「難道是感情方面的問題嗎?」
「上次在澳門的聚餐,妳已經知道我最近分手了,但今晚不是要講我前女友的事⋯⋯」
他望著酒杯,欲言又止。
「噢?我那麼榮幸能夠聽到張導的內心秘密?」
嘉倩心跳快得驚人,心裡有著什麼巨大的期許在醞釀。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志愉灌了自己三杯。
「我是想講我前女友的朋友的事。」
嘉倩的期許被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她暗自驚訝自己居然會用那麼嚴重的詞彙形容內心的失落。
「等一等,我有點不明白。」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那麼陰險的人,但感覺真的無法自欺欺人,而且已經困擾到我的生活了。」
「你的意思是,你前女友的朋友令你很在意?」
「我也很難去形容,明明只見過她一兩次而已,而且交談的次數很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常想起這個人。奇怪的是跟如希分手的當刻並沒有特別難過,直到她的朋友有天在社交媒體上主動找我。」
「她找你說什麼?」
「罵我。」
「罵你?」
「對。」志愉失笑。
「她罵我沒有好好照顧如希,說我把如希一個有情緒病的人丟在台灣,還說我是個自私虛偽的人。」
「她也太幼稚了吧!私人感情的問題外人本來就沒有資格評論什麼啊!」
嘉倩說罷就後悔自己的語氣太激動。
「或許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有問題。」
「如希的朋友是女生吧?你該不會對人家有興趣?」
「我不知道,我思緒很混亂。」
「你可以慢慢跟我說。」
「去年開始我就對一直照顧如希的病感到有心無力了,其實我也知道應該是感情淡了,但當時我還沒有想過要放棄這段關係。」
「今年年初如希回來一趟澳門,我們吵了一場很激烈的架,隔天她朋友就在instagram上追蹤了我。」
「她是個怎樣的人?」
「嗯⋯⋯怎麼說呢?她表現出來的一切特質都挺吸引我的,但當時這種遐想被我壓抑了下來,而且讓我覺得自己很糟糕。」
「她有男朋友嗎?」
「她有男朋友,我當時也有如希,我們還互相都認識大家,你說要不要命?」
「還好啦,藝文圈子裡的混亂關係我也見識過不少了。」
嘉倩當晚喝了四杯雞尾酒三杯威士忌,本來就酒量不好,回程時只覺得頭暈目眩。
忘了後來談話的細節,只記得最後志愉臨走前的那個友誼式擁抱,還有在不斷探問下,終於知道的那女孩的身份。
原來她們也有在instagram上互相追蹤彼此,忘了是在什麼情況下追蹤的。好像也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嘉倩還在浸大攻讀文化研究碩士,因緣巧合看過這女孩在ig寫的文章,好像寫得不錯?但沒有再關注下去,因為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料,讀書讀到什麼程度。
再仔細一點看這女孩的長相,嗯,比如希漂亮,好像有點高,不太愛笑,喜歡穿性感但不露骨的衣服。
嘉倩賭氣地把手機丟到床上,開始厭惡自己,去年底結束了一段五年的感情後,生活只有不停地工作讀書開研討會才能抵消寂寞。
終究是自己貪婪,竟然對一個小自己那麼多的男生產生好感。
2.
女孩叫慧歆,不確定姓許還是徐。確定的資訊是她也在台灣唸書,唸台大?台藝大?政大?還是都不是?
她在香港的文學平台虛詞上撰寫過兩篇文章,看了,普普通通。
她男朋友是台藝大電影系畢業的,和如希曾是同班同學。咦?怎麼她好像也認識作家良介?還有,自己的記者前同事也有追蹤她的ig是怎麼回事?
這女孩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好吧,她的背部線條的確很美,外貌也沒什麼好攻擊的地方,那麼,她一定就是一個喜歡消費文化符號的偽文青。
嘉倩不是不知道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鑽研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網友身上是一件很瞎的行為。
女孩剛發了一個限時動態,點進去看,是一段文字搭配法國作家賽利納的《長夜行》節錄。嘉倩本能地討厭她的文字,倒不是覺得寫得差,而是因為她的文字跟她的外表一樣非常容易令同性產生敵意。
果然,苦讀了多年的性別研究,在情敵的面前瞬間變得毫無意義。知識始終鬥不過人性,甚至會令人更沮喪和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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