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電除役下的「社會除役」
隱而不顯卻滲透在北海岸各處的核電廠 — 1
有幸申請到今年的科技部大專生研究計畫,讓我從2019年暑假開始在北海岸陸陸續續進行的一些觀察和雜亂的想法(+更多的玩樂),能夠變成一個比較完整的研究計畫,也算是逼著我好好地去面對那些雜亂的想法吧。
必須先感謝呂欣怡老師的各種協助,接下來一年真的非常期待可以跟老師學到很多XD;還有劉仲恩老師當初極力鼓勵我去嘗試申請,不然我可真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有可能、也有辦法做學術研究;當然還有各種過去一直被我騷擾的朋友們,陪我討論給建議、看我抱頭掙扎、聽我碎念各種卡關之處。不過,現在擔憂的,除了已經開始遙望一年後的此刻,擔心寫不出東西來,也擔心究竟這個暑假是否能順利去做田調啊...
2019年暑假在北海岸田調期間,某次在金山公共澡堂巧遇一位六十多歲的婦女,她談了一個與核電廠間「隱而不顯卻滲透在生活各處的故事」:「我娘家在金山,後來嫁到萬里去,不過那不是我先生的老家,老家在核二廠的廠址內,當時要蓋的時候就被強制徵收,不過也不能抱怨什麼,政府想要怎樣就怎樣。」她平淡地述說一切,又馬上提及從萬里明光碼頭運往蘭嶼的低階核廢料問題,但她話鋒一轉開始談起自己在蘭嶼的美好旅遊經驗,且談得更起勁、更專注。
時間回到2018年公投前,因為反核,而開始認識北海岸以及當地反核的前輩,幾次的來回訪談或走訪,都抱持著「核電肯定對地方產生極大影響吧」、「當地人多半都恨透核電廠吧」的心態看待地方。直到公投後,不再那麼因為「議題」而到訪或談論北海岸時,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對於北海岸的了解有夠偏頗且狹隘(這讓我想起了高二時在台西村採訪的經驗,被提醒著,若一直只看著六輕,那便會錯過很多當地生活的其他樣貌)。
隔年暑假,因此決定到地方生活一小陣子,不特別為反核,而是讓自己對於北海岸有更全面地認識(但當時也是因為想要繼續在北海岸推動跟反核相關的活動,才有這樣的規劃啦,殊不知,根本一直沒有搞出什麼事情來)。就這樣,跟著郭大哥四處跑、跟著櫻梅老師一起在金山爬上爬下、也跟著彩田米去巡田水也學割稻。雖然覺得自己收穫良多,但總覺得沒有一些公共的產出是很可惜的,後來至少寫了一篇<金山之夏>,刊於環保聯盟的季刊上。
不過也是當時對於地方的觀察,而有了這次研究計畫的發想。某次跟隨楊儒門去割稻,結束後,我沿著小路穿梭在月眉里,經過里活動中心,準備走回市區搭車,路上,見到一戶人家的門口放著一張公園常見的那種白色長椅,上頭印著一排「台電核二廠捐助」的紅色字樣。另一次,便是開頭提及的故事,某個晚上在磺港公共浴池洗完澡後,在外頭遇到的婦女,核電廠與核廢議題並非她生活的重心,但又真實地存在於其生活中並影響著她。或者,位在核一廠後山的許多住戶曾被迫遷,該社區的一些聯外道路也因此被封住,社區內到處能見核電廠的相關告示,但同時他們又承接來自電廠的補助金或就業機會。
許多北海岸居民都面臨類似情況,因此除了少數強烈反核且願意公開表示自己立場的居民外,多數人並沒有太多意見,「習以為常、麻痺了」是許多居民看待核電的感受,公共澡堂的那位婦女回應強制徵收一事則是說:「也不能抱怨什麼啦,政府想要怎樣就只能怎樣啊!」即使覺得核電廠不安全、不公義,也不太公開表示或者強烈批判。這複雜交纏的關係,正是地方無形的勞役與禁錮,形成一種無法抵抗、解脫與言說的狀態。
而這,正式我想要討論的「社會除役」。「社會除役」一詞由北海岸反核行動聯盟執行長郭慶霖提出,認為戒嚴時期存在於社會中的「勞役與禁錮」同樣需要被「除役」,興建於戒嚴時期的核一、核二廠之於北海岸便是一種勞役,北海岸又何以從此狀態中解脫。相較於核電廠除役著重在硬體除役以及技術的討論,社會除役更強調關注核電廠對地方的影響以及後續的處理,因為電廠的除役不只牽涉到將核電廠從一塊待了四十年的土地上被安全、乾淨地拆除,這四十年來因為核電廠進駐對地方所造成的社會影響也應該一併被除役。長久以來核電廠對地方造成的經濟、人文、環境等的破壞,包括電廠興建時強制徵收的土地與造成的迫遷、環境與自然資源的破壞、對於居民與工人健康的影響等、隨電廠進駐而帶來的就業機會、回饋金等各項補助。了解這四十多年來電廠對地方造成的衝擊與影響,才能進一步了解究竟有哪些項目應該被除役,在電廠離開地方時,一齊被討論並處理。
而我在北海岸居住的日子裡,試圖感受並觀察隱而不顯卻滲透在生活各層面的核電議題,探索能源科學著重的技術面向之外更複雜的社會、文化與政治條件,以及能源技術與產業、地方之間交纏共構的關係,因為核電廠與地方的關係並非如此單一。
下集:今年寒假正式的初次田調,若慈究竟從中觀察到了些什麼呢?個人覺得滿有趣的啦,來分享一下畫得花花綠綠的田野筆記!(到底是什麼中二動漫式的下集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