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獨行的任性
16歲尾巴的夏日,跟著社團北上參賽,第一次脫離家庭的掌控,像隻自由放飛的籠中鳥,想要做的事,早在腦中計畫好。帶著任務和同儕生活在一起,沒日沒夜的準備比賽,討論到深夜,然後出門夜遊……我們睡在大學宿舍,做著大學生會做的事,提早體驗到自由的滋味。儘管有著校譽的顧忌和學姐的約束,不至於有什麼太誇張的行徑,但那種氛圍感對一個小高中生來說,無比美好。
結束了將近兩週集體生活的我,早就想好要在台北多留幾天,趁機見見世面,其中一天就是要去當時全台唯一也是首例的24小時書店——敦南誠品,而且我誰也沒說,就決定好要一個人去,並在那裡過夜。
當時的心情,像是在黑壓壓喘不過氣的時光中,抓到了某段珍貴的、可以叛逃的間隙,但要叛逃的是什麼?自己其實也不清楚……
那一晚如計畫中,背著少少的行李,我把書店裡裡外外逛個遍,書也看得盡興,只是夜半忍不住疲累,沒有像那些真正厲害的背包客,席地看書之餘,就著背包低頭小憩,而是點了一杯對學生來說價位不菲的咖啡,坐在書店旁邊一樣24小時不打烊的咖啡廳裡,隨意發呆、寫點什麼無關緊要的雜記,直到天明……沒有事先告訴我那些同伴們這個小計畫,以致於回去向他們提起這段小插曲,有人欣羨,也有人覺得太瘋狂,但有一種情緒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個孤獨一人的夜晚、那個陌生的環境,我卻莫名的放鬆愉悅。
我喜歡一個人安靜的散步,我喜歡在盛大歡樂的聚會後獨自一人離去。不是不能面對或融入群體,而是接收了各式各樣的訊息和情感交流之後,必須留點空間讓自己慢慢沉澱。
我不會用「不擅社交」來形容自己,在每個必要的社交場合裡,把它當成一齣戲,我還算是個稱職的演員,圓融的扮演著劇本上的角色,只是每次謝幕後,都需要一段不短的修復期;演出時過於用力的把自己拆解,演完得再把碎片一塊塊拼湊回完整的自己。
一開始我沒發覺自己是這樣的,年輕時再怎麽破碎,都以爲自己能好得快,傷口縫縫補補,出場仍舊光鮮,直到這些年,某一次馬不停蹄連續轉換幾個不同的行程,心中生出了巨大的疲憊和負面情緒,當下還以爲是年紀大了,體力不支,回顧時才恍然大悟,是自己心中那踽踽獨行的任性又在作祟。
最近一次發現這個小毛病又犯了,是在出差與一群來自各地的學員上課一整天後,收到兩週前就說好要相約的老友,準時的邀約訊息,那一瞬間的抗拒感,即使是面對自己那麼要好的多年老友,還是會有卻步的念頭。我們一起度過了很愉快的夜晚,在一間充滿異地風情的咖啡店,喝著好喝的飲料,聊得很開心。其實我當天一人獨處也不會更開心,只是心裡總是有種反射性的抗拒,必需要有意識的去分辨,何時可以、甚至"應該"出去社交,何時又該把時間留給自己。
爲此我想應該特別感謝陪伴身邊好幾載的親密伴侶,還有包容我常常間歇性無故消失的老友們,也許你們並不知道我那總是無時無刻腦洞大開後,想要踽踽獨行的任性的各種念頭,也不知道我那些內心掙扎又糾結的藍調文青小劇場,但你們一直給我足夠的空間和信任,所以我可以在自己的異想世界裡天馬行空,也可以很安全的回到地上正常生活。
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