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英明的政治家?榮格分析師Samuels:政治人物「夠好就好」
原文連結洪七與源太太的書房
在滿是風險的時代 政治人物夠好就好
民主國家都會定期展開選舉。關於選舉,我們最常聽到「選賢與能」這四個字,甚至希望選出來的不只是賢而已,還要是聖賢。而政治人物也經常被其支持者視為是英雄偶像般的存在。而於此同時,人們也同時會對其反對的政治人物進行攻擊,有時甚至是將對方妖魔化。
在這氛圍下,我們發現政治人物的一言一行經常變的戰戰兢兢,深怕一個錯誤會傷了政治人物完美的形象。這種對於完人的追求、對於失敗的恐懼,經常讓政治的攻防變得扭曲不堪。
後榮格派的分析師Andrew Samuels在其著作《診療椅上的政治》(Politics on the Couch)認為,我們不應該在政治人物上投射出完美的英雄形象,而是該讓政治人物能接受失敗。他引用英國分析師Donald Winnicott「夠好就好的母親」(現代則偏好用「夠好就好的父母」)的概念。當父母在嬰孩面前展現完美的形象,滿足嬰孩的幻想和期待時,日後將會帶給嬰孩負面的影響。
Samuels說這不是暗示領袖就如同父母,而是我們必須要避免過度理想化或妖魔化政治人物。Samuels提到了德國社會學家貝克(Ulrich Beck)「風險社會」的概念,現代社會根本不可能英明神武的解決任何問題。書中提到的例子是英國的狂牛病,而這些年來的新冠疫情肆虐是更好的例子,許多風險是超過政府的所能預料與控制的程度。這時候我們不該希求有一個聖賢般、英雄般的政治人物來解決所有的突發狀況,反而應該尋求一個夠好就好的政治人物。
「夠好就好」的領導者,在這個概念中「失敗」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大部分的政治人物似乎都很難、也不願意面對失敗。但沒有不會失敗的政治人物,越堅持完美形象的政治人物,往往在面對失敗時會顯得更難堪。但反之,如果能透過失敗,甚至是一次次的失敗來迅速學習與調整,那麼這個政治人物會顯得更有韌性與適應力,而這在現代社會來說並不是壞事。
三種不同類型的政治人物 及其可能面對的問題
在書中,Samuels也提出了三種政治人物的領導模式,分別是情慾領導、搗蛋鬼領袖與手足領袖。這三種領導模式,若不賦予失敗的空間,將會產生不同的政治問題。
情慾領導:過度仰賴魅力 將變成難下台階的政治自戀狂
情慾領袖的原文是erotic leader,指的不是流連床第的領導人,而是那些善用性魅力的政治人物,例如面容姣好彷如偶像的政治人物、一臉堅毅散發漢子般氣概的領導人、或是流露出母性或是女性溫柔包容氣質的政治家等,都是屬於這類型的領導模式。
就如前面提過的,我們總會在這些散發性別魅力的政治人物投射許多完美的形象。但這反而會讓政治人物失去彈性去面對當代變化快速的社會。同時,我們其實也深知將一個政治人物偶像化、神格化是危險的,但面對這種偶像化可能帶來的危險,我們的反應有時又太過,變得過度不信任政治人物,而將之妖魔化。
所以我們其實應該試著避免過度極端,而是尋求夠好就好的政治人物。Samuels認為情慾領導的模式是難免的,我們總是會不經意在政治人物上投射許多情感。但領導人只要能善用這魅力(或者如書中說的「性動力」),將政治人物與支持者從屈從的關係,引導成使民眾更廣泛的參與社會,那麼情慾領導的模式其實也不盡是壞事。
一個追求完美的情慾領導者,會停留在自我迷戀的層次,支持者會變得只願追隨特定的政治偶像。而夠好就好的領導者,則可以讓這種迷戀的能量,轉為和社會做連結。
搗蛋鬼領導:過度賣弄才智 會變成失去信任的搗蛋鬼
除了情慾領導外,Samuels提出了第二種領導模式,稱之為搗蛋鬼領導(Trickster-as-leader)。對榮格派心理學熟悉的都知道這種「搗蛋鬼」的心理原型意味著什麼。好的來說,這個搗蛋鬼可以象個孩子般用純真的眼光看世界,就如同揭穿國王新衣的孩子般,顛覆政治的虛偽。但在壞的一面,他就如字眼所說的,變成了一個搗蛋鬼。
以現實而言,政治人物中總會有那種以「古靈精怪」、「頑童」形象的政治人物存在。這類政治人物可以讓我們擁有新的觀點,擺脫既有觀念、擺脫政治的陳腐虛偽。同時,這類政治人物也有助於引導支持者去認識社會不同的族群、認識不同的社會議題。
但同樣的,這類型的政治人物亦是「夠好就好」。當一個頑童想要變成完美的先知,很多時候他們就會變成為反而反、賣弄小聰明的特異獨行的存在。Samuels表示,當一個政治人物變成了全然的搗蛋鬼,他就會失去人們的信任。
手足領導:過度理想化 將遭遇曲高和寡窘境
最後,Samuels提出了第三種領導模式,「手足領導」(sibling leadership)。我們傳統的政治領導模式都是階層式、上對下的,而手足領導的模式則是去中心的、非階層的、關係網絡式的領導模式。
關於手足領導的權力模式,Samuels做了這樣的比喻:許多人總認為青春期的孩子是為了反抗父母的權威而產生叛逆,認為這是不好的,但我們沒注意到這個時期青少年發展了手足之情。這產生了分權的領導,而非塑造新的偶像權威。
我想,Samuels這裡的手足領導可以用社會運動的模式來想像:當社會運動進入政治領域時,許多公民團體、社運團體常常會合縱連橫,一起參與政治事務。以台灣的例子來說,像太陽花學運後,許多不同的公民團體開始整合成政治團體來積極投入政治改革,這便是所謂的手足領導的模式。
就好的面向來說,手足領導會尋找志同道合的同志,一起為目標拼搏。並且在理念的導向下,他們會抗拒既定的權威,而傾向以非中心化的方式來完成共同使命。但是,這領導模式同樣是夠好就好。Samuels認為,這些進步團體有時理想性太高,以至於他們在尋求相同理念的同夥時,花了過多的時間精力來確認彼此理念是完全相同的。但這成本太高,且易產生排他性。Samuels打趣的說,這過程就如同我們尋求情侶一樣,花了許多精神時間來確定彼此,但其實這種追求的方式是相當傳統保守的。
而手足領導會遇到的另一個問題是,我們經常會發現有些手足會突然變成「大人」、變成父母,他們開始有了權力以後就開始走向傳統政治的老路,從而破壞了手足領導的權力模式。總而言之,一個好的手足領導的模式,其實也是需要一些失敗的空間,才不會陳義過高而曲高和寡。
夠好就好的政治 是一個失敗管理的政治
總結來說,夠好就好的政治意味著人民將會遭遇不斷的失敗。但人們卻能在失敗中獲取經驗,不斷的調整自身,讓自己變得更加有韌性。這種接納失敗在傳統的政治是不可能的,但在現代社會則是現代政治人物一種失敗管理、風險管理的學問。
夠好就好的政治也意味著,我們可以在神化政治人物與妖魔化政治人物間找到平衡。這多少也能讓我們減少陷入到政治惡鬥的旋渦裡,畢竟在夠好就好的政治裡,我們的目光是如何處理危機,而非維護哪個政治人物的姣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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