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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1 丨 一本の線香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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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川的水声潺潺,我的烟花终究是点亮了。

#第一天
寫下一個你覺得自己過往人生中,最閃閃發亮的時刻,不論有沒有觀眾。

七月的某天,我穿过户山公园。夜间蝉鸣阵阵,树叶窸窸窣窣地响着。暗绿色的草坪里透出点闪亮的明黄色——哦,是线香烟火。

お盆的时节,夏日祭。前几天沿着隅田川看了一线逼仄的烟火,「一方通行」让我只能翘首以盼一点点从桥洞里透过的烟火,伴着声响想象着。一气之下索性决定跑去千叶:大概随便在居酒屋和陌生人消磨一晚上都比这稀稀疏疏的烟火要好,隅田川到底算什么呀!——我气鼓鼓地想。

我想念横滨的烟花。

那是19年的初夏。みなとみらい的太阳升起不久,草坪上便占满了等着夜间观看烟花的游人。一张张餐布缀的绿色的草坪五光十色。我木木愣愣地傍晚才赶到现场,刚认识的研究生同学向我招手:「早占好了!过来坐!」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花火大会。记忆里的烟花还停留在鸟巢的开幕式,以及——故乡十几年前夜里沿江两岸的烟火:稀疏而遥远的记忆,所以可能是一些想象画面的拼凑,不再明朗。总之烟花嘛,我想。

烟花嘛。不过就是,一些火药和药引的结合。是金属镁或金属铝的粉末氧化。——事实如此,没有反转。我并不能形容某些感动或者震撼的画面,只觉得煞是好看——烟花从港口的航船上升起,与奏鸣曲应和着,一场视听盛宴。

「你一定要去长冈看烟花。」五年后的盛夏,かくさん同我说,「提前一年定。我去年运气不错,抢到了网咖的名额,所以能有个地方睡。真的太好看了,我连看了两场。」

「你很难形容那种震撼,就是泪流满面。」

我看着他。比五年前胖了点,胡子更多了。日语还是带着浓重的口音——我还以为会有长进呢,嘿。他推着自行车,在神乐坂的陡坡上等我。我身上又是大包小包一通,于是开始打自行车的主意。但我有点怕,毕竟五年前去米泽,我让他帮我推行李,他说,怎么会有人拿自己拿不动的行李。

但是我的手臂实在太酸了。他说带我夜游墓地——这怎么可以不解放双手!(很奇怪的因果逻辑)我试探地指着自行车,小声喃喃:「那个,我可不可以?」

「你要骑车?」他抬眉看我。

「啊,不,我想,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挂车上………………啊,不行的话……可以不用……」

「当然可以啊!」

「?您这么温柔的吗?????您之前还不说我行李箱重……」

「?」

「这里就是你要看的神霊スポット之一。这是地藏,那个可能是虚空藏菩萨吧。」他接过袋子,指着靠近门口处立着三尊石刻菩萨。

お盆的时节,墓碑上插着一块块卒塔婆——五年前在大岛,オノテラ把新写的卒塔婆带去寺庙的墓地,我穿过一个个六子地藏,似懂非懂的看着这些各具特色的墓葬。

「你在大岛有参加仪式的,你忘了吗。」かくさん一边讲解形制一边同我说。

记忆变得破碎。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总之现在我也忘了他要告诉我什么仪式)。但是大岛——海风里透着血色的腥气:东日本大地震的海啸淹没了大半的岛屿,我经过一个个破碎又重修的新房,依稀记得千叶先生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了几位亲人在海啸里的逝去,另一位千叶先生慢悠悠地在自己造的文献库里,和我说二战参战的故事。

五年里,他们都相继去世了。

不知道他们的墓地是什么形制呢?现在是お盆啊,有新的水洒在墓碑上吧。


那年お盆结束后,我从东北一路青春十八,停停走走中到了京都。

我和小孟住在吉田寮——她从北京跑来日本看我,那时候我们已经几年未再联系。在大阪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被我的黑震惊了,心想这个黑不溜秋的人是谁。「你怎么那么黑了!」她从马路对面将信将疑地叫我的名字,一边朝我走来。

彼时的吉田寮正在和校方如火如荼地打着官司,以至不再收背包客的费用——这对贫穷的我们真是甚好——接过几床不知上次清洗为何时的褥子,茶室的榻榻米可随地大小睡。

不过吉田寮没有夜。

这是夜半三点。寮门口坐着几个寮生,一边抽着烟一边闲聊。我终于听到了在关东从未听见的くそ日本語,以及くそトイレ的推荐:

「那个卫生间也很くそ,但好点,去那里上!」小姐姐说。


我们决定夜骑京都。从吉田寮到出町柳,鸭川的水潺潺。水泥路开始丛生杂草,窸窸窣窣中,透出蝉鸣阵阵。

岸边有一群大学生在试胆大会,明明暗暗的光,和响响弱弱的声。

「我们来放烟花吧!」小孟和我说。她拿着一瓶ほろよい,和不胜酒精的我干杯。

然后拿着一个osmo,开始在鸭川上拍着转瞬即逝的线香烟火。

风很大,我穿着一身雨衣,头痛的要命,于是只能躺在石头上,假装抵挡寒凉。

仰头侧看,鸭川上,闪闪烁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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