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鬼客03 | 人心的陰暗處(上)：被附者的心

《客：The Guest》中的主角們：被附者

《客：The Guest》中三位主角的演出不錯，可是我覺得更大看點是各個被附者的故事和演員們的演出。驅魔儀式的演出中，最重要的可能是被附者的演譯，如果他們做得不夠或者太多，拍出來就會不好看。但現在我想到那些演員中，我覺得每人都演得很好。不過我猜，最多人有印象的應該是小女孩那段吧？

故事中提到的幾個「驅魔案例」中，他們被附身的原因，都出於社會其中一些最陰暗角落發生的事情，亦令他們心中有了讓惡魔可以轉入的空隙。

看到網上有人這樣形容：「一念神、一念魔」。這就是被附的情況，「一念成魔」的既念。

而大部份被附的人，「成魔後」，最終目的都是要殺掉他們「最恨的人」。

被附的人 VS 他們最恨的人

被黑心企業惡待的工人

工人金衡秀(全培秀飾演)因公司要求他在危險環境下工作，發生事故成了嚴重傷殘，卻得不到任何公司的賠償。於是他向惡靈求復仇的力量，想殺死（他認為）對其無甚同理心的家人和直接導致其意外的公司老闆。

這個角色想殺死老闆不難理解，但為甚麼連家人也想殺掉呢？惡靈向尹華平解釋：

「這男人，絶望了…希望殺掉家人，自己也死掉…那顆黑暗的心…是那人自己選擇的…」

被虐待的兒童（長大了之後……）

車場老闆崔民尚(李中玉飾)與其弟弟一直得不到母親的愛，被母親虐待，形成他與弟弟不幸的童年。崔民尚形成扭曲、討厭女人的性格，想殺女人（也許是替代他想殺母親的衝動）；弟弟則患上精神病，亦不懂與女人相處，更誤殺了他喜歡的女人——他倆的殺戮亦是從此而起。

之後，弟弟在哥哥的安排下裝成計程車司機，把女性接至無人地方，兄長藏在車尾廂，在適當時候出來突襲女性並將之帶到母親安家中的地下室殺害。

哥哥罕見地完全接受了惡靈，使尹華平和崔允起初都沒有發現他才是附身者而不是弟弟。從這點可以看到他心中的「空隙」有多大。或者可以說，在作者心目中，兒童虐待對人做成的傷害，也許比其他不少傷害來得更嚴重，導致他（對女性/母親）的恨有多大，大到他能完全接納惡靈的進入。

故事中最恐怖的一段，不是崔民尚與弟弟殺情節，也不崔民尚自殺的一段。最恐怖的，是崔民尚在母親家外自殺，母親出來，見到警察的對話：

崔民尚母親：（一臉厭煩的樣子）……你們打算甚麼時候撤走？
高警官　　：這個……因為是重案現場……
崔民尚母親：請盡快結束吧！鬧死了！鬧死了！
(姜吉英按耐不住加入對話)
姜吉英　　：你的兒子們害死了好幾個人，而大兒子已經死亡了……
崔民尚母親：（一臉無所謂地）所以呢？
(兩個警察不可致信地互望了一下，
崔民尚母親目無表情亦不見有情緒的波動，望著兩個警察，
見二人不說話便轉身離去了)

高警官　　：嘩，這是甚麼人啊？

這幾句短短的對白，似乎已解釋了一切。

有人可能覺得這是戲劇，但是，我知道、也相信，戲劇，真的是來自生活的……

職場霸凌

金研姬(金詩恩飾)男友在職場被同事孤立，雖然已離職，卻仍未能擺脫心理陰影，最終選擇自殺。金研姬本打算隨男友而去，但她的傷心與憤怒，也許也有一份出自「未能拯救男友」的內疚，被惡靈看上，並慫容她把那間公司的職員全殺掉以洩其心頭憤。

這個故事較特別是，被附者不是被霸凌的當事人，而是其親人。的確，被欺負的人當然可憐、憤怒，但他們家人的憤恨大概不比當事人少。

「如果我當時有做點甚麼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我當日救不了我被欺負的親人，但我可以為他們報仇！」

沒有被親人守護好的孩子

鄭賢洙(金亨民飾演)在交通事故中導致一名女子死亡。戲中無明確解釋為何他會被惡靈所附身，亦無提及他被附身之後有甚麼特別的行惡。可能是出自他對死者的愧疚於是召來惡靈。這個角色，似乎只是為了帶出其女兒鄭瑞研的故事。

鄭書允(許律飾演)是鄭賢洙的女兒。她與尹華平一樣，有靈媒的體質，容易看到惡靈。之前她見到被惡靈附身的父親，以為那是惡鬼，於是用石頭把父親砸死了。後來那些惡靈看上了這個靈媒的身體，一直想附她的身。

小書允因為可以看到靈體這個特質，常常在家中惹起父母爭吵，本來對此一直都已有愧疚之情；當父親死後，她母親指責她是害死父親的人時，她可能理解為：

媽媽不相信我、不愛我了。

沒有人要我了。

媽媽討厭我。

對母親的愛，變成恨。於是她也就被附身了。

當她媽媽明白了前因後果後，她說

我該繼續守護孩子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母親一直不明白女兒的苦痛，只怪責女兒說些奇怪的東西，卻沒有好好去理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想起那些向父母舉報被親友性侵，卻不被家人相信/說他們做錯才被「搞」的那些小朋友。

他們的父母有好好守護他們嗎……？

比起惡靈/加害者，對當事人而言，他們更恨的，反而很可能就是那些本應守護他們，卻不相信他們、站在加害者一邊的「親人」吧。

被附者/加害者的悲歌

劇集中還有其他被附的角色，例如是尹華平的爸爸、姜吉英的拍擋高警官、崔允的兄長崔尚賢神父等等不能盡錄（！）。我選上面這幾個角色來說，因為這幾個明顯是創作者選取去講述今天社會常出現的一些問題。黑心企業、職場霸凌、兒童虐待……

鄭書允的故事比較特別的是，她不是一般意義上「被害」的人，她家人也沒有直接加害於她。可是那種來自不被守護的恨，如果沒有好好處理的話，可能會伴隨她一生。這種來自童年的創傷，仍有不少父母不重視——這可能才是創作者刻意加入這被附者的原因？

一邊看這些被社會加害而成加害者的角色們，我會想起那些真實的故事。這樣說好像為犯罪者開脫似的，但我們的確知道，在很多可怕殘忍的案件背後，我們見到的是一些可恨、但也可憐的加害者——老生常談的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相反亦然。

此戲的導演說，他們創作這個故事的起點是：

試圖以另一種角度看待我們社會的問題
所有不好的事情是否是從人心開始的呢？
我們試圖這個視角看待事物。
俗話說，人心是最可怕的。
我們自己會不會就是問題的根源呢？

我很熱衷（？）於看各種不同的真實犯罪故事。每次讀到加害者的故事時，我都會想，如果在童年遇到傷痛時他們得到愛的關注，他們是否會變得不那麼偏激，也許可以平和地成長，成為一個像你和我那樣的普通人——就像Dr James H. Fallon 那樣(註)。相反，一個正常人，在不正常的環境中長大/生活，也許就只能夠用他認為可以令自己活下去的方法生存了吧？縱然那些方法在一般人眼中只是惡魔的行為——但對當時人而言，那可能已經是他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當然，每個附身者他們選擇被附身，正如犯罪者選擇了扣下板機一樣，他們的責任無可推委。我也不贊成「受害者有錯論」，因為「受害者」就已經是受害人了，檢討他們做對/做錯過甚麼又有甚麼意義呢？

如果說，我們討論「人心」這個議題有甚麼意義的話，這應該是每個人從自己開始做起，而不是用來檢討他人。如果每個人都好好對待自己、好好對待身邊的人，那麼社會的問題，也許就會減少一點點吧？

故事主人翁的命字「華平」與「和平」在韓文中發音一樣，創作者是刻意這樣安排的：

如同觀眾朋友們叫尹華平做「尹peace」 一樣
我們懷著一 顆希望大家心裡充滿和平的心
製作了此電視劇。

如果每個人都有一顆充滿和平的心，人心也許就不那麼可怕了吧？

這些也許是奢想，但是我想，在這個越來越可怕的世界，防人自保時盡力對他人好，也許是我們也可以做到，又或者可以令世界變得美好一點點的方法吧？

一點點也好。

註：
Dr Fallon 在不少的場合都分享過他如何發現原來自己與很多有罪犯都有類似的腦部結構。從生物學度而言，他「應該」是一個連環殺手/強姦犯/黑社會社團人士……。同時，Fallon也發現，他的家族似乎有不少殺人犯。但是，他是一個成功的神經科學家，而他亦自認為並不反社會。他認為自己自幼在家人的寵愛中長大，他相信這對於他的健康心理狀態有幫助，減低了他「天生的犯罪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