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祥和龍眼山

六州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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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越客,南浦村人,現居杉城,城外有湖,湖邊有舟。

1、

前些天知道陳百祥做過樂隊主唱,成員之一是七八十年代如日中天的譚詠麟,不禁好奇,命運怎麼讓一位年輕歌手轉型成喜劇演員的?

資料一查就出來了。陳百祥和譚詠麟是兒時好友,率先組建樂隊的是陳百祥,譚詠麟後來加入,這年他們十八歲,樂隊名為Loosers,結果真當了兩年“losers”,直到1970年,樂隊在香港業餘唱歌大賽榮獲冠軍,次年再奪香港青年音樂節冠軍,亞軍蓮花樂隊主唱是另一位粵語歌大佬,當時已成名的許冠傑,據說奪冠後寶麗金有意簽約,樂隊卻解散了:譚詠麟前往新加坡義安大專讀經濟系,陳百祥轉頭跑去中東做生意。

這段經歷含含糊糊,要說樂隊玩票,不至堅持三年,要說認真對待,眼看簽約寶麗金卻分道揚鑣,也是怪事。譚詠麟讀兩年書又回來組樂隊,自己擔任主音歌手,另一個老熟人,後來以喜劇角色和各類花邊出名的鐘鎮濤擔任歌手兼吉他手,即七十年代叱吒一時的溫拿。

另一廂,陳百祥生意場損失慘重,重回娛樂圈,成為香港無線電視(TVB)主持人,藝名阿叻,叻在粵語意為“犀利,厲害”,前面加阿帶上幾分親切、鬼馬,後來演喜劇順理成章。那是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演員對喜劇、正劇沒那麼多講究,張曼玉、梁朝偉、林青霞、梁家輝一邊拍王家衛《東邪西毒》,文藝得不能再文藝,英文名都叫《Ashes of Time》(時間的灰燼),轉頭原班人馬就拍了部比周星馳還周星馳的《東成西就》。陳百祥百無禁忌,喜劇片和爛片一部接一部,說起片名現在沒幾個人知道,頗有幾部票房大賣,一舉奠定他在香港電影圈的地位。

戲外,陳百祥依然心心念念從商,九十年代初拉上譚詠麟、梅豔芳、成龍等一眾大牌籌辦公司,又賠得一塌糊塗,再次宣告破產。之後陳百祥似乎絕了自己當老闆的念頭,但在2009年有這樣一條新聞:“涉及合同詐騙被判囚17年的前內地第九大富豪吳志劍,涉嫌未經國家證監部門批准非法經營股票買賣,於深圳受審時,曝出涉案騙款高達6200萬元人民幣,受害人包括藝人陳百祥,被騙資金高達四千萬港元。”

其實翻看陳百祥過往,最讓我驚訝的是他那麼早娶了黃杏秀。看過82版《天龍八部》的該對這個名字不陌生。中學時,杉城電視臺成立不久,除每天固定時段播報本地新聞,其他時間都拿來放港臺劇,看的第一部《天龍八部》就是82版,湯鎮業段譽,陳玉蓮王語嫣,黃日華虛竹,以及黃杏秀的鐘靈和阿朱,主題曲是《兩忘煙水裡》和《萬水千山縱橫》。聽得多了,旋律全部帶有熟悉氣息,總讓我想起那個時而潮濕陰冷,時而陽光明媚的破舊工廠,那是我中學最好同學的家,很巧,他也姓陳。我們在這裡看了不知多少片子,還有印象的除了《超級學校霸王》《追女友》《大話西遊》,就是王家衛,有次連放好幾天,從《重慶森林》《阿飛正傳》《東邪西毒》,一直放到《春光乍泄》,可惜那時我們對文藝片沒什麼興趣,覺得無聊就去工廠裡打乒乓、捉蟲子、燒皮革。這是家瀕臨倒閉的鞋廠,小道上不時看到廢棄皮革,我們就近找幾塊石頭,用打火機點燃後扔在上面看著皮革逐漸粘稠,直到最後粘在石頭上,沒點燃前皮革有股特別的清香,燃燒後發出一股刺鼻氣息,很久以後我想過,對這個年齡段的男孩,以這種方式發洩掉過於旺盛的精力,讓那種不自覺的對於美的破壞欲望只停留在燒皮革上,也許是幸運的,畢竟我們差點把山燒了。

2、

我們長大的小城邊上有好幾座山,離工廠最近一座,有段時間專用來種龍眼,即使後來不種了,人們還是叫它龍眼山。龍眼山不高,從山底往上,爬一兩個小時就到,其間沒有階梯,人們走慣的是道彎彎曲曲的土坡,那時其他地方已種滿大大小小的綠樹,坡底豎有一塊白底紅字的大牌子,寫著“誰燒山,誰坐牢”,往裡再走幾步,有座不足一人高的山神龕,底下寫著龍馬將軍,裡面擺著兩尊神偶,好像左邊的是龍將軍,右邊的是馬將軍,其中一個將軍手裡握有一把黑色關刀。

那天下午陽光很大,我們經過山神龕時,不知怎麼突然停下來,盯著兩位雙目圓睜的將軍看了半天,也不記得誰先動手撥弄起這兩座土木偶人,等我們繼續往山裡走,那把關刀已經拿在手上,我們輪流揮舞著,一直爬到龍眼山第一個平臺上。

說是平臺,只是比起山路更平整,更寬大些的空地,像這樣的平臺向上還有兩三個。那時大概下午兩三點鐘,太陽曬不到林間這塊小小土地,四周吹起涼風,我們互相看了眼,拿出準備好的報紙、打火機、鏟子和番薯。

我們先把報紙鋪在崎嶇不平的黃土地,把東西全部放上去,之後他走到邊上撿石頭和樹枝,我用鏟子挖坑。不知過去多久,我們用石頭壘出一個簡陋灶台,把番薯放進洞裡,再用報紙點燃樹枝,偶爾用刀做扇子扇幾下。就在我們聞到烤番薯香味時,後面傳來一句低沉的聲音:“跟我走一趟吧。”

我們愕然轉頭,看到一個戴草帽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拿著把黑色手槍,朝我們揚了揚,腰裡別了一副銀色手銬。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真槍——雖然那時我們已完全不在意槍是真是假。在我小時候,過年沒有煙花,父親帶我去政府大院,一位很是英氣的中年男子拔出手槍,朝天上放了一槍,據說他就是公安局長。現在想來,這兩人身形、年紀似乎差不了多少,都很瘦削,年紀四五十歲,一樣俐落乾淨的短髮,連手槍樣式似乎也一樣。

於是我們跟著這位男子下山來到一棟二層小樓,剛進門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在桌上吃湯麵,湯底白淨,冒著熱氣,他吃得非常痛快,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我們咽了咽口水,跟著一起進到里間。

過了一會,那青年許是吃完了,走進來繞著我們走了一圈,下來時我們什麼都沒帶,灶台和番薯都留在那裡,只拿了那把木制關刀,他看見刀大吃一驚,用手很用力扇了扇我的背脊:“好傢伙,年紀這麼小就敢玩刀!”之後拿起來揮了揮,嘿嘿一笑,用刀身打了幾下我的背,我覺得很疼,又不敢說話,然後他拿著刀出去了。

之後記憶就很模糊了,只記得父親騎著紅色摩托來接我們,回家後沒有罵我,後來也一直沒提起這件事,為此我很感激他。但讓我奇怪的是,之後我和陳就越走越遠,最後到了互相不說話,不打招呼的地步。

難道那天還發生了什麼事嗎?我一點也想不起來。現在關於龍眼山,我能想起的除了他,就是和初戀女友一起背靠背坐在報紙上,她頭髮很長,有股異常好聞的清香,她告訴我用的是夏士蓮洗髮水,她只用夏士蓮,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這樣。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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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頭“We work in the dark -we do what we can - we give what we have. Our doubt is our passion, and our passion is our tas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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