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遊戲(47)
身如柳絮
我喺其他文章中已經咁講過,但要再講多次:
「事業」係上帝創造出嚟玩弄人類嘅一個笑話。
喺美國政界做小嘍囉嗰陣,我曾經聽過一句名言:How many votes you need to win an election? One. The rest are for your ego. (鳩譯:你需要幾多票去贏一場選舉?一票,其他都係自尊心作怪。)其實,事業就係咁嘅一回事。
唔明我鳩噏緊啲乜?大家暫時放低「事業」呢個咁重味精嘅名詞,用個比較貼地嘅講法去形容呢件事,可能就會得到一啲啟發:搵食。
冇錯,搵食。咩叫搵食?覓食囉。搵幾多先夠?夠三餐溫飽囉。係㗎,當阿當同夏娃俾上帝趕出伊甸園之後,佢哋點生活呀?咪餐搵餐食餐餐清囉!你有冇見夏娃同阿當講:「老公呀,搵份好啲嘅工,儲錢上車,伊甸豪園下個月內部認購呀!」咁咩?冇囉。搵朝唔得晚咁辛苦會唔會命都唔長?唔會喎,《聖經》話人哋阿當成九百幾歲喎!
為咗三餐溫飽同基本需要之外嘅自尊心,我哋不惜作繭自縛,不斷為咗一個海市蜃樓去犧牲、去搏命 — 眼前呢個 case,就係兩個相識廿幾年嘅朋友,為咗更上一層樓而去互相廝殺。我哋唔單只不以為忤,仲認為呢啲係「為事業拼博」、係進步同成熟嘅表現……
邊撚個夠膽喺我面前講句「人類係萬物之靈」?
仍然係同阿都飲完酒嘅晚上,Mirage(唔慌唔海市蜃樓)嘅一間酒吧。
阿都拋低句說話之後,就帶醉施施然上房休息;家陣輪到我瞓唔著要飲悶酒……
究竟阿都嗰句「好朋友互相信任係理所當然,但係,有時候防人之心不可無……」,係咪講緊 Cindy?如果唔係 Cindy,咁又會係邊個?喺我同阿都嘅 common acquaintance 當中,又有邊個可以稱得上係我嘅「好朋友」?
咁即係講緊 Cindy 啦……
老實講,如果唔係飲大兩杯,一向待人接物非常有尺寸嘅都社長,又點會漠視「疏不間親」呢個教條、直接向我勸間、叫我提防我嘅「舊同學」?韓國人遵從儒家思想比中國人尤甚,如果唔係三分酒意,阿都點都唔會冒險犯上大不韙。
但掉返轉頭諗,明知呢啲係人際關係嘅大不韙,佢仍然要向我進言。正所謂酒醉三分醒,即係扮傻成份一定多過真傻。究竟佢同 Cindy 之間發生過啲乜嘢事,令佢對 Cindy 咁有成見?
點講都好,Cindy 係我十幾年嘅好朋友,又係 Chloe 嘅好姊妹,一為神功二為弟子,我都一定要了解清楚呢件事。
Day 3,Chinatown Plaza。
呢次 CES 之旅,前前後後差唔多成個禮拜流流長,除咗第一日紮行晒馬之外,其實真係毋須日日落去。反正啲大袋們今日會陪大老細去 Hoover Dam 觀光,我就借啲倚閃開、去咗母雷公咁遠嘅 Chinatown Plaza。
我當然唔係掛住食中菜咁門口狗啦!我落嚟係為咗買跌打酒同膏藥,我想幫 Cindy 整理一下佢嘅傷勢。唔知點解,我好在意佢受嘅傷。呢幾日以嚟,我個心都好唔安樂。同時地,我覺得我應該更好咁保護佢;雖然,我都唔知我憑乜去保護佢……
任何喺外國住過嘅人都知,但凡喺香港完全唔值錢嘅嘢,一旦飄洋過海就身價十倍;物離鄉貴就係咁解。簡單嘅一支正骨水同一盒跌打膏藥布,就屈咗我五十鎂,仲未計的士錢。
返到去 Mirage,我 call Cindy 問佢喺邊,原來佢落咗賭場,我喺一部 jackpot 機前面搵到佢。
「今日冇嘢做咩?」我打開話題。
「冇呀,社長去咗觀光,下晝先返嚟;我今日變相放假。」佢突然靈機一觸。「蠢蛋呀,不如我哋去打劫 Mirage、Bellagio 同 MGM Grand 咯!」
「好呀,」我爽快答應。「不過去做 Ocean’s Eleven 之前,首先要醫好你嘅傷勢。」
「醫傷?」佢好奇。
十分鐘後,我間房。
「嘩!!!!!!呀!!!!!!!!」Cindy 淒厲慘叫。「救救救救救命呀!!!!!!!痛痛痛!」
「忍吓啦,乖!」我同佢講。「啲瘀血要捽咗出嚟先會好㗎!」
「我仲痛過俾人打呀!!!」佢繼續慘叫。「呀!!!!細力啲呀!!!!呀!!!!」
我諗,Cindy 係唯一一個喺我房呻吟,而又唔係同我發生關係嘅女人。
捽完一輪後,佢檢視傷勢。
「又好似真係好咗啲喎……」佢觀察緊自己隻手。「你點解會識呢啲嘢嘅?」
「我以前打籃球㗎嘛!」我答佢。「有事扭親手腳,未斷骨嘅都係自己醫,費事去睇醫生又無啦啦打一個月石膏……」佢點頭。
「係呢,」我乘機打開套料嘅話題,諗住慢慢套佢。「同都社長合作咗一段時間,習唔習慣呀?」
「冇話唔習慣嘅,喺 Daehwa 呢啲大企業入面嘅韓國社長,其實個個都差唔多,因為都係咁樣訓練出嚟……」佢好平淡咁講。突然,佢好似發現咗啲嘢。「點解你會無啦啦咁問嘅?唔通……唔通有人同你講咗啲有關我嘅嘢?」
我以為自己喺江湖打滾咗咁耐,要套人料應該不著痕跡,點知第一句就斷正。呢段對話令我諗返起,Chloe 對我嘅一舉一動亦都非常敏感,好多時我唔需要講出口,有時只係一兩個小動作、或者一句無關痛癢嘅說話,佢就感覺得到、然後「處理」好;估唔到 Cindy 都有呢種能耐。喺佢兩姊妹面前,我註定動彈不能。
「邊有人得閒講你喎……」我死撐,不過明知撐唔到。「傾開問吓你啫,唔使咁敏感喎……」
「唔係嘅,你諗嘢嘅思路唔係咁嘅……」佢好懷疑咁望住我。「一定係有人同你講過我壞話,你先會咁問嘅……」
其實 Cindy 同 Chloe,會唔會係同一個老母生嘅呢?(寫呢句嗰陣隱約聽到 Chloe 媽媽嘅 sssss 聲……)
「咁又唔係咩壞話嘅……」我唔想將阿都嘅說話講返出嚟,因為我唔想變咗搬弄是非,咁樣做對佢兩個都冇好處。「不過係傾開偈,有提及吓你咁啫,唔係壞話喎!」
「其實你唔講我都知……」佢表情有少少失落。「每一個社長,其實都有佢自己嘅班底、希望管理層由上至下,都係自己人。偏偏我呢個前朝餘孽仍然喺佢嘅建制入面,其實又好難怪佢唔係太高興嘅……」
「你又唔使太敏感,佢又冇講佢唔高興……」咁係冇吖嘛。我唔係想幫阿都兜,我真係覺得如果咁樣挑起佢哋嘅不和的話,會有啲冤枉。「其實老細對下屬嘅態度,好多時都係因應表現而改變嘅。或者你哋合作得耐咗,啲嘢就會好啲呢。」
Play Favourite 嘅人周街都係,連我自己都係咁。我個心當然唔係咁諗,但我亦都唔可以講出真心說話,我唔想因為呢啲嘢搞到 Cindy 唔開心。
「我冇嘢喎……」佢若無其事。「就算社長真係唔鍾意我,我又可以點?我個職位係秘書,無論我做到幾高級,行政秘書、首席秘書,都係秘書,永遠有一個人要我去服侍、做我老細。佢如果欣賞我嘅才能的話,咁大家就合作得開心啲;否則,我都係咁樣做嘢㗎啦。鬼叫我當年第一份工,就係做秘書咩……秘書就係咁可有可無㗎啦……」
聽到呢到,唔知點解我有種感同身受嘅感覺;我有啲同情 Cindy……
「如果都社長真係唔鍾意我做佢秘書的話,佢有好多種方法可以處理我;」佢繼續講。「咁多年,我又唔係未試過俾人出警告信,又唔係未試過俾人調我離開佢嘅 department,又唔係未試過俾人……好侮辱咁鬧過……如果佢想的話,炒咗我請過第二個都……唔係好難啫……嗚嗚……」講到最後,Cindy 淚流滿面……
第二次,兩三日內,我第二次喺 Cindy 喊嘅影像中,見到 Chloe。除此之外,我仲見到一個好飄零嘅「女強人」……
我哋永遠都係睇人哋風光嗰一面,風光背後究竟有幾多辛酸,除咗當事人,其他人都永遠無法估計。我腦海中閃過嘅第一個諗法,就係喺未來嘅日子,以我哋喺工作上面嘅位置同身份,我有冇啲乜嘢可以幫到佢、保護到佢?
見佢喊得咁悽涼,我於心不忍;當我準備遞紙巾俾佢嗰陣,點知佢成個撲埋嚟攬住我、喺我膊頭上面喊……
良久,佢終於喊完,坐直個人深呼吸、然後同我講咗句:「唔好意思……」
我望一望我膊頭上面嗰撻眼淚鼻涕同唇膏嘅混合物,然後再望一望佢,之後大家都笑咗出嚟。我提醒我自己,一定要記得交俾酒店乾洗完先好離開 Vegas,否則俾 Winnie 見到,我跳落 Lake Tahoe 洗都唔清。
「哥哥……」唔知係咪喊完嘅女人特別溫柔,Cindy 柔情似水咁望住我。「陪我去玩得唔得呀?」
「咁你想去邊?」我問佢。
「打劫 Mirage、Bellagio 同 MGM Grand!我要去玩老虎機!」佢個樣即刻精靈晒。「我要中 jackpot,然後提早退休!」
當我哋喺中 jackpot 同退休之間講得興起之際,手機響,有 SMS。
「後輩,今晚有冇約人?冇嘅話陪前輩飲杯酒吖?」
係崔社長。 一不離二,阿都約完我,家陣輪到佢。
「好啦,我哋落去食啲嘢,然後去賭場玩!」我答 Cindy。「不過今晚就唔陪你喇,有正經嘢做。」佢扁嘴,但點頭。
同日晚上十點,Bellagio 某 disco club。
喺我收到阿崔嘅 SMS 嗰陣,我仲以為,今晚係朋友聚舊、吹吓水傾吓偈飲兩杯嗰隻;點知唔係,今晚係佢嘅「慶功」party,除咗我,仲有幫佢搞 CES 展出嗰條韓國孖襟 team。
其實,我唔介意去戥人高興,但你應該早響,咁我嘅準備會唔同啲囉……
整個晚上,我哋冇乜點交流 — 應該係話,成個貴賓廳裏面,冇任何人真正交流緊。每個人都忙緊去「隊」另外一個人、或者去隊阿崔,然後講好多非常恭維嘅馬屁說話。例如恭喜佢「旗開得勝」、預祝佢「快將坐正」、有擦鞋仔甚至已經叫佢做「 상무님 」(常務大人/閣下)。阿崔當然謙遜幾句、話「仲未定、仲未定」,但觀察佢嘅語氣神色,好難相信佢唔受落。
冇人有實質意義嘅交流,所以我自己一個鳩流流飲悶酒 — 雖然我撈咗公關好多年,但要我咁赤裸裸咁埋去擦一個人鞋,我仲未做得到。阿崔如果想搵人奉承佢,佢應該搵埋 Richard Ong 嚟;佢個公公款,舐鞋底一流。
成晚嘅場面最特別嘅一點係:冇阿崔任何香港嘅下屬參與其中。比較抽離、唔算係佢親信嘅 Patricia 當然冇份,就算屬於佢親信級別嘅 Alfred 亦都不見影縱(佢雖然冇戲份,但有嚟參與今次嘅CES)。套返落去 Cindy 嘅「班底論」,可見阿崔根本冇當佢喺香港嘅手下係佢嘅班底 —你大佬連慶功飲飲食食都唔預你,你親信極有限啦朋友……
反而,我呢個萍水相逢嘅「學弟」、「後輩」竟然有份出席;我係咪應該高興?
酒過三巡,在場開始有啲人不勝酒力,甚至瞓咗喺梳化。韓國人雖然係搵酒養大嘅民族,但對於酒精濃度係燒酒兩倍嘅威士忌,佢哋始終唔係嗰班波。
呢個時候,半醉嘅阿崔拎住支酒埋嚟,同我講:「後輩,我要同你飲三杯!」
我堆起笑容,如言替佢斟酒、敬佢三杯。三杯過後,佢坐咗喺我隔籬、拍一拍我膊頭、然後同我講:「他日我升遷之後,我一定唔會忘記後輩你!我哋拍住一齊上!嚟,我哋再飲!」
我知道好似佢呢個 level 嘅韓佬就算飲到貓晒,都唔會吹得就吹。就算第二時冇大茶飯食,以佢嘅地位,我而家做開嘅生意,應該都穩穩陣陣。但問題係,喺呢一刻,我打從心底裏希望,呢場常務之爭,贏嗰個係阿都……
就當佢兩個都係老奸巨滑,最起碼,阿都會因為舊情而為難過,比我眼前呢個坐定粒七嘅「前輩」,念舊嘅阿都應該仲高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