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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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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贰:摩托车

冰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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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样式的摩托车承载着家的不同形态。

摩托车一直是家里唯一的出行工具,到现在也是如此。

最古老的是一辆红色的燃油摩托,需要旋转手柄加右腿用力踩几下踏板(还是别的?)才能发动,小时候不解其意,只感觉父亲奋力蹬腿启动的样子总能令我联想到田径场上准备冲出去的跑者,拔腿起势的预备动作,接着便能听到启动成功后的轰鸣声,突突突突。偶尔也会失灵,蹬很多次也发动不了,结果便只能懊恼地步行与找修车店,小毛病修修补补也早就成了常态。

记忆中有一辆超炫酷的银白色新摩托车,没坐过几回就再也没见过了,因为不幸被人偷了。父亲骑着这辆新摩托载着我和表姐来到新小学报到,五彩缤纷的墙壁,表姐进去了就没出来了,我与父亲出来后那辆新摩托便不见了踪影。我后来还在想,是不是记忆出现了差错,为何只记得彩色墙壁和银色摩托消失的画面,大概4、5岁的样子,如今还在怀疑有没有发生过摩托被偷的事情,之后去和父亲确认一下。越往后,记忆的画面越清晰,但事实也越模糊了。可是父亲的暴跳如雷好像又如此的真实。

那之后,又回归到古老且不够听话的红色摩托。我是失落的。再后来,母亲也拥有摩托了,那是一辆小小的黄色电动摩托。样子已经模糊,但小巧精致的身型确定无疑,因为这样母亲才能克服骑车的恐惧且能双脚着地和扶得起车。有自行车基础的我无师自通,轻松学会了小电驴,于是开始有除了自行车以外的第二个交通工具的选择。也正是多了一辆车的缘故,移动变得越来越自由,下面与上面的距离骤然缩减。

三轮摩托车应该是最特别的存在了。载人与装货,全靠小三轮。但小学的我最怕的也是小三轮,那时候自尊心便是如此地重,祈祷着父母放学接我最好不要开着三轮车,毕竟在尘土飞扬的后箱里蹲坐着,和周边满是小轿车的场景格格不入。丢脸的意识一开始是严重的,连带着不知道该如何向同学介绍自己的家和父母的职业,毕竟,当时连自己都没搞明白,只是说「我家是养鱼的」,搞笑的是,自己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养了什么鱼,傻傻分不清鱼的种类,不都长一个样么?三轮车的后箱也总是与鱼腥味联系在一起,这也是我为什么抗拒三轮摩托的原因,我讨厌鱼的腥味,也讨厌脏脏的车和低人一等的感觉。

但父亲和母亲却好像没有这样的匮乏感,开着三轮也是理所应当的神态,「我们家就这个条件」,也许他们确实很自洽吧,接受了也就无所谓了,有人开小轿车,也就会有人开着带有鱼腥味的三轮车。但这种松弛感直到初中才慢慢长出来一点。下雨天回家骑不了自行车,父亲便偶尔开三轮来接我。起初还有点别扭情绪,但越长大越觉得没什么,好像对经济条件终于有了一些理性的认知。小学那种莫名的羞耻感到初中变成对现实的理解与接纳,并开始觉得哪有什么好羞耻的,有人接已经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再后来,居然开始学会享受三轮的风景了。那种兜风的自由感是无与伦比的!与在后座紧握铁杆杆的普通摩托不一样的是,在三轮车上是可以站起来的!可以选择任意的角度,还可以拿个小板凳坐在上面,只要不怕颠到屁股疼。可以扶靠着边缘的桅杆,然后直立身子,感受风带来的畅快。平坦的道路上还可以张开双臂去感受人在风中的自由,在更高的视角去看更辽阔的风景。现在想想,这不就是低配版的敞篷车嘛哈哈。原来早就感受到了,所以,对于三轮摩托的乘坐体验,一直都觉得是有趣的,即使是颠簸的道路,在后箱里来回跳动也是一种冒险和刺激。那是三轮摩托自带的稳定感与安全感。

近些年在外念书,回家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连摩托也变得生疏了不少。燃油摩托早就换成了电动摩托,红色二手三轮接替了蓝色三轮,小黄蜂升级成了蓝胖子,还是只缝缝补补掉了只耳朵的蓝胖子。冬天会套上个棉质防风蓬,人体要多加几件防风防寒的衣服才能抵挡刺骨的寒冷。夏天则是遮阳帽与冰袖的武装。雨衣通常折叠在座位下方的箱子里。

从学校到家、从下面到上面、从自己家到外婆家,摩托车一直是首选的交通工具,如今仍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颜色变了,道路更平坦了,开摩托车的人更年老了。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坐摩托车,因为那种敞开性,以及在道路和人群中穿梭的运动感,是一种自由。摩托车上的我在观察着也在参与着这个世界的互动。

对我而言,摩托车承载的是关于家的形态,并且更多的是过去,但对父亲而言,摩托车装着的是生计和他整个生活。

经常掉链子的红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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