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在长途火车上

我的家乡在一个多山的地方，每次坐长途火车都会经过许多黑黢黢的隧道，小时候会觉得很有意思，长大了之后就觉得手机信号中断了很麻烦，人的趣味真的会变啊。

我还记得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就是在火车上度过的。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生日恰好在假日的前一天，我和室友说这件事的时候互相开了些平庸的玩笑，我说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上网吧了，他却说“你以后犯罪也不能进少管所了”。

尽管入学不久，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选择回家看看。

坐长途火车之前的准备工作是很有趣的，可以看出一个人对生活的品味如何，不幸的是，我的选择凸出一个实用主义。首先是买方便面，虽然在卧铺车厢里泡面的气味不太好闻，但桶装泡面的性价比在所有旅途食品中毫无疑问是最高的，算好旅途的时间买好就行；其次就是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会选薯片，但当时我记得我买了饼干；最后就是饮料，我买了可乐，当时上大学了，正是可以远离家庭随便喝饮料的时候，我那时候疯狂沉迷可乐，体重也随之增长。

然而那毕竟是我成年的日子，虽然没有人和我一起庆祝，我想了想，给自己买了两罐啤酒。连同为旅途准备的秘密武器，我把自己的背包塞满了。

我在那趟旅行遇到了一对老夫妇。我一上车，老人家就凑过来对我说：小伙子，你的票是下铺吧？结果他们告诉我自己买票时买到了最上面的铺。我很喜欢慈祥的老人，难以拒绝他们的要求，再加上我本来也喜欢清静，不讨厌睡上铺，于是就交换了铺位。

两个老人跟我亲近起来，他们看上去就是那种城市里住了很久的老人，衣着很干净，说话也很和气。我感觉他们像是教师或者别的什么知识分子，有一股书卷气。特别是那位奶奶，感觉是年纪大了稍微有点爱唠叨，看到我拿出可乐的时候就忍不住对我说教，说我这个年纪应该多喝水，而不是喝可乐，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本来别人对我说教，我都会不耐烦或者在心里针锋相对（视能不能得罪对方而定），但怎么说呢，可能是一种心理效应吧，当你已经答应了别人的一个请求之后，别的要求也能一并接受了……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人问起我现在在做什么，我说我在读大学。他们点点头，像是一种含蓄的夸奖。

晚上坐在窗子边，打开为自己成年礼准备的啤酒，外面是某个城市，道路灯火通明，两位老人睡着了。我慢慢喝着自己还不是很习惯的啤酒，与苦味周旋。我的脑子里装了满满的想法，但当要捕捉思绪时就消失不见。于是我只能小口地喝着啤酒，直到自己觉得有点微醺的时候爬到上铺去躺着，没什么想法就睡着了。

第二天，老人家请我吃自己带的水果，我不记得是苹果还是橘子了，但他们很热情，我很开心。吃过水果之后，我拿出了自己每次坐长途火车时都会携带的秘密武器：纸质书。

当然，说是秘密武器也不是多秘密的东西，每个人都知道长途旅行适合看书，但我发现在我所见的地方几乎没人这么做，大家好像更喜欢聚在一起聊天，打牌。但我生性懒散孤僻，就只能在长途火车的卧铺上躺着阅读文字。

要说起来，长途火车之所以适合看书，是因为火车的轮子会周期性地发出一种我很难找到拟声词来表达的声响，不尖刻所以不烦人，不细微所以不引人注意，这种极有节奏的声响是天然的白噪音，让我能专注在书里，直到肚子开始饿才发现已经看了好几个小时。

我初中和高中时沉迷推理小说，刚上大学时也是这样。因为近六年时间看了太多推理小说，大二开始我反而就有点不想再看了。这就提醒我看书一定要记得切换口味，免得自己感到腻味。我记得我当时应该是带了一本日本的推理小说吧。时过境迁，我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书了，大概不是什么很精彩的作品。

我们的火车路线会经过武汉市的长江大桥。要说起来那真是我印象最深刻的风景。因为在山区长大，所以我很少看到那种宽广无涯的水面，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坐过长途火车，也路过长江。那次我的记忆只剩下：想上厕所但位置上有人，妈妈就递给我一个空的饮料瓶让我悄悄尿在里面。尽管有些尴尬，但妈妈还是抱着我让我看了一眼窗外……

重回长江，个子也长高到可以直接看向窗外了。我觉得我看到的不是江，更像是湖甚至是海。远处的水面上有一些船，因为火车在行驶，船看上去是静止的。江面宽阔，让我有种水很浅的感觉，水面被阳光晒成白色，随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自然力量微微颤动……

这就是长江啊。

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