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

我亲奶奶去世得早，小时候，在某几个节日里我爸如果没有赶回去上坟也会去十字路口烧些纸钱，他会和我妈稍微商量一下，商量的内容很少，一句两句，说得也隐晦，我从没过问过。小时候学校里对破除封建迷信活动很重视，我对这些都有些抵触。长大离开家后这些事就更没有接触了，所以一直什么都不懂。

现在也很多规矩都不明白，但还是要学著做，在外乡能做的，其实也只是几个节日里去街口给爸爸烧点纸。

以前曾偶尔听在本地工作的南方人说，北方人太儿戏了，随便找个路口就能烧，那边会收到？虽然这话不受听，但我对此也很怀疑，在街边烧纸的习俗，确实粗陋得很。那时候爸爸还没有离开我们。

爸爸离开后的第二年中元节，我没有回老家，我妈微信跟我说去找个十字路口或者三叉路口给你爸烧点纸吧。那一次，我拎著巨大的口袋，仗著胆子走了很远才找到一个十字路口，一路都在担心我会搞砸，担心爸爸收不到我的心意。

记著妈妈跟我说过的步骤，摸索著点燃了那一大堆纸钱，跪在火堆前，眼泪哗哗地流。

旁边的大婶走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我才留意到其它人。以前也知道逢一些节日路边很多人烧纸，但只看到火光一处处，从没留意过黑暗中的人影，那次才看仔细，他们大多驾轻就熟，我学著他们的动作，学著像他们一样轻松从容，生生死死，本来也是人世间最平常的事。

接J放学路上，我跟他说，今天是寒衣节，我们一会去给姥爷烧点纸吧。

啊，又来！他这样回答我。

前几年我自己都没办法面对的时候对J就一直是逃避的说法，我说姥爷变成了天上最亮的星星了，他会永远保佑我们。近几年他也不再信这些，也不知道曾经有没有相信过，小孩子其实比我们想像的要懂得多。

去年，我想，是时候该让他参与一些事，让他认识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家人又意味著什么。事实上已经有些晚了。中国的小孩大都缺乏死亡教育，大人们总是避而不谈，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讲，前些年看到《爷爷有没有穿西装》的绘本我都带他绕著走，他是个非常敏感脆弱的小孩，我很怕再给他留下什么阴影。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是该勇敢地面对了。

我们在超市简单买了几样易烧的纸钱，不知道前面的十字路口有没有警车在，中元节那晚一开始有一辆警车，我们等了好久车走了才去烧。

J非要拎著口袋，一路蹦蹦跳跳，有时候还要把巨大的口袋扛起来，我低声告诉他注意点，姥爷会不高兴你这样没礼数。

他总以为我说这些是开玩笑，“哎妈妈你别迷信啦”，虽然这样说，他还是会收敛一点。

到了十字路口，没有警车，但有两名工作人员把守在那里，逢人拿著口袋走过去，就说一句，这里不允许烧纸。

我拉著J还是走了过去，我觉得她们没有跟我说，她们跟我前面的人说了，后面的人也说了，但没跟我说，前面和后面的人都被劝离了，我继续走，她们两个也没说话，其实前面一排人正在烧，她们也并没有管。我带著J先找到一个别人烧完扔下的木棍，没有这个不行，但也不用特意准备，总能找到。

然后找到一处空地，处处都是纸灰，空地很少。这时候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特别温柔地对我说，烧过要等火灭了再走哈。会的会的，谢谢。我想她们没有阻止我可能因为我带著J？

第一个步骤是要画一个圈，开口冲著亡人所在的位置，然后上香？我没有，街头也没处立香，我看别人家也没有，我都是参考别人怎么做，我觉得这样爸爸就能收到，其实怎么都能收到。再接著把所有的纸一次性放进圈里，点火烧就可以了，现在市里卖的纸很易燃，很快就成了灰烬，这就寄过去了吧。

等了好久火星全部熄灭了我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