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庭的離散

滿桌佳餚，一席無話。吃飯本要坐上兩圍的大家族，現在一桌也坐不滿。四個小孩，也不小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盡問著知道答案的客套問題，問久了不回話也就住了嘴靜靜喝茶。

桌子另一邊的伯父說：「你們可以跟著小時候那張照片擺pose，不是很高難度而已，好難得四個表兄弟姊妹聚首一堂啊。」他自顧自笑著，堂弟只疑惑地小聲問什麼照片。談話消歇，大家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老人們沒有多餘的問題，伯父伯娘不能老是扛著說話的責任，年輕的放棄參與。

爺爺忽問：「阿信有洋文名嗎？阿南南呢？」也許久未見面，沒有提示，爺爺只記得堂孫的乳名。

伯父答：「叫Harold。」

「Haro？H-A-R-O？」

「Harold, H-A-R-O-L-D。阿寶是Hannah。」

「哦，是Hannah，Harold，阿占士，Audrey。」爺爺悟然道。每次吃飯都要再確認一次堂孫的英文名，再和妻子說同樣的笑話：「那幾個孩子，都是英文台的，幾個都都不講中文。」他又和大家說，原來他和哥哥、妻子，都有英文名，非常時髦，引得大家笑起來。講得興起，他們更傳看幾張舊照：留給妻子的情信、太嫲工作的留影。「太嫲做過電梯女郎，又在瓊華大酒樓賣雪糕。」瓊華大酒樓早不在了，我問是否就是現在旺角瓊華中心，嫲嫲說是啊，爺爺補充道：「現在樓下是幾層商場。」

說到這裡，飯菜差不多吃完了。「糖水要上了嗎？」侍應問；伯娘點頭，「現在上就可以了」。人又再靜了下來。吃甜點，付帳，起身離席，順暢得像一套公式。聚會不過兩小時，說過的話不到一百句，再見卻不知又是何時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