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民」的祈禱生活（下）：有祢冇我的祈禱

當你愈來愈體貼主的心懷，就可能陷入一個掙扎、角力的位置：就是你是否真的想達到「非我唯我」的屬靈境界？「非我唯主」是宣道會創辦人宣信博士所強調的靈命進深方向。「非我唯主」，用時下的講法，就是「有祢冇我」。運用在祈禱這件事情上，就是祈禱要在自言自語中，至終只剩下上帝在，而我卻失了蹤，欲辯而忘言。是否很玄？是，很玄。不過看完上篇和中篇，你應該明白我要講的東西一點也不玄。在似乎甚麼都沒有發生時，其實已經發生了一些事；在你自言自語間，原來已經知道一些事。

我們很容易將「有你冇我」「非我唯主」幻想成一件很浪漫的事，覺得超凡入聖。但「非我唯主」是件很要命的事，連耶穌都感到為難！路加福音二十二章39-46節：

//39耶穌出來，照常往橄欖山去，門徒也跟隨他。40到了那地方，就對他們說：「你們要禱告，免得入了迷惑。」41於是離開他們約有扔一塊石頭那麼遠，跪下禱告，42說：「父啊！你若願意，就把這杯撤去；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43有一位天使從天上顯現，加添他的力量。44耶穌極其傷痛，禱告更加懇切，汗珠如大血點滴在地上。45禱告完了，就起來，到門徒那裏，見他們因為憂愁都睡著了，46就對他們說：「你們為甚麼睡覺呢？起來禱告，免得入了迷惑！」//

路加福音對耶穌在客西馬利尼園禱告的記載，是對觀福音中最短的，禱文只有一句：「父啊！你若願意，就把這杯撤去；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路二十二42）

這句話的分量本有千斤重，但因著聖經的記載相當精煉，有時候在我們的詮釋當中，會將「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這句話講得很斬釘截鐵，又或如「順口溜」般順滑，但順服真的那麼輕易簡單嗎？

馬太、馬可都記載耶穌先後三次離開門徒往一石遠之處祈禱，每次回來，門徒都在睡覺。除了眼睏，祈禱的長度也是原因，不可能耶穌離開三分鐘就都睡著。是的，禱文歸納起來只有一句，卻用了千言萬語來演繹、論辯：「父啊！我多不願意喝這苦杯，但你願意撤回這個苦杯嗎？為甚麼你不願意撤回這苦杯？難道撤回這兩個字真的那麼難講出口嗎？難道連你也無計可施？⋯⋯」

天父有回答嗎？還是天父保持沉默，由得耶穌自言自語？耶穌沒有呼天搶地，否則一石遠的門徒不會那麼容易睡去；耶穌在憂傷痛苦中的禱告，是一種怎樣的語調？

我們再看馬可和馬太的記載，先看馬可福音十四章32-42節：

//32他們來到一個地方，名叫客西馬尼。耶穌對門徒說：「你們坐在這裏，等我禱告。」33於是帶著彼得、雅各、約翰同去，就驚恐起來，極其難過，34對他們說：「我心裏甚是憂傷，幾乎要死；你們在這裏等候，警醒。」35他就稍往前走，俯伏在地，禱告說：「倘若可行，便叫那時候過去。」36他說：「阿爸！父啊！在你凡事都能；求你將這杯撤去。然而，不要從我的意思，只要從你的意思。」37耶穌回來，見他們睡著了，就對彼得說：「西門，你睡覺嗎？不能警醒片時嗎？38總要警醒禱告，免得入了迷惑。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39耶穌又去禱告，說的話還是與先前一樣，40又來見他們睡著了，因為他們的眼睛甚是困倦；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41第三次來，對他們說：「現在你們仍然睡覺安歇吧！夠了，時候到了。看哪，人子被賣在罪人手裏了。42起來！我們走吧。看哪，那賣我的人近了！」//

留意馬可福音說第一、二次禱告的內容一樣，沒有提到三次禱告的內容。我們再看馬太福音的記載，只看二十六章39-44節：

//39他（耶穌）就稍往前走，俯伏在地，禱告說：「我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這杯離開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40來到門徒那裏，見他們睡著了，就對彼得說：「怎麼樣？你們不能同我警醒片時嗎？41總要警醒禱告，免得入了迷惑。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42第二次又去禱告說：「我父啊，這杯若不能離開我，必要我喝，就願你的意旨成全。」43又來，見他們睡著了，因為他們的眼睛困倦。44耶穌又離開他們去了。第三次禱告，說的話還是與先前一樣。//

馬太福音則說耶穌第二次禱告時已接受那苦杯，不過按祂再有第三次禱告，似乎祂還需要再度堅固自己的心志。

三個記載的差別顯示，在路加眼中，三次禱告根本是一次禱告的三個段落，路加記事的重點，不是馬可所要顯示的長度，也不是馬太所要顯示的轉折，而是耶穌祈禱的深度：「有一位天使從天上顯現，加添他的力量。耶穌極其傷痛，禱告更加懇切，汗珠如大血點滴在地上。」（路二十二43-44）這是將馬可和馬太所記載、耶穌所講那句「我心裏甚是憂傷，幾乎要死」，具體呈現出來。天父沒有回答耶穌，但天使加添耶穌力量；雖然加添了耶穌的力量，但祂內心的傷痛卻更加劇烈，甚至流起血汗來。按現代醫學的理解，血汗症是因在極端恐懼或壓力下，血壓飆升，導致汗腺附近的微絲血管爆裂，使血液隨汗水而排出。耶穌是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完成客西馬尼園的禱告。

如果連三位一體上帝的聖子，要順服天父的旨意時，尚且如此爭扎，何況一般的凡夫俗子呢！這不是說我們不要學習「願祢的意旨成全」的禱告，而是我們要認清，「非我唯主」可以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一個真誠的禱告，除了要求上帝教導我們如何禱告外，還要承認很多時我們不願意禱告，因為我們害怕上帝的意旨成就在我們身上。耶穌明碼實價說了：「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太十六14）如果連耶穌也那麼怕釘十字架，我們就要知道，作門徒不是件浪漫的事，要容許以至承認我們掙扎、猶豫、恐懼、窩囊、退縮、怕死⋯⋯，承認這一切，真實的門徒生活就開始了。

所以信主久了，有時候反而要提防自己變成「很會禱告的人」，因為那些彷彿與上帝之間毫無隔閡的禱告，那些彷彿個人意願與上帝旨意之間毫無違和感的禱告，那些比順口溜還要柔順的禱告，有機會來自那張沒有真正分嚐過主杯的嘴巴。有時候，一些彷彿信心模範的禱文，可能俗不可耐，因為裡面只有順暢的語文，只有美麗的景象，卻是沒有十字架對人間、對我們的挑戰，失去了神聖的想像力。

所以信主久了，當你覺得信仰生活愈來愈潤滑柔順，你反而要重新學習結結巴巴地禱告；結結巴巴，因為知道我們原不懂禱告，因為知道禱告的對象是三一神，因為知道禱告首要改變的是那害怕改變的自己。

「非我唯主」、「有祢冇我」，並不是現在完成式，而是一個將來完成式，雖然是將來式，但真正的重點卻是那個完成式。

「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那麼天父的旨意已經成就了嗎？已經成就了，已經是一個過去完成式了——這就是我們一切禱告的根據。耶穌基督已經是那位死而復活，在永恆裡得勝，並且將要再來的王者。人間一切的錯謬都會得到撥亂反正，公義將會得到伸張，眼淚將會抹乾，所以我們可以放心祈禱，因為一切合神心意的祈禱，在永恆裡都已蒙應允。祈禱，向這個世界展現上帝國度的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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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省與討論」

1. 你的禱告常展現了天國的哪些景象？可以如何「擴展」？

2. 你經驗過在持續禱告中，不斷調整方向，以致心意更新而變化？若沒有，是因你很少為一件事持續禱告、沒有意識到要在禱告中不斷調整方向，還是其他原因？

3. 你曾在禱告中與神摔交、與神拔河嗎？現在回望，這些經驗導致你靈性低潮還是靈命日深？（若沒有這種經驗，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