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進聯和墟的活化魔掌
終於,聯和墟舊街巿的復建計劃啟動了。等了又等,既似是死刑押後,又似投胎回魂。
有記憶開始,聯和墟舊街巿已經是一棟荒廢建築,烈日下藤蔓攀附,陰陰冷冷。位置亦不便利,距離火車站步行十分鐘,區內沒甚麼娛樂設施,一棟老舊平房落在此地,沒有標示沒有說明,只是荒草之家。
2007年,電影《每當變幻時》在此取景拍攝。故事內容相當港產喜劇,如今回想卻是集體回憶的先行者。本土主義抬頭,巿民開始大談歷史建築與集體回憶,鮮少影視作品探討這方面的議題 — — 至今仍然不多。
影視作品自有其威力,此後聯和巿場曝光度劇增,團體漸漸研究以此作為基地,開始社區營造活動。直到雨傘運動前後,本土主義高峰期,我們終於開始知道,聯和巿場由生到死的來龍去脈。
80年前的民間眾籌
聯和巿場可能是最早期的社區營造和眾籌案例。
早在1940年代以前,北區,即現今上水粉嶺遠至打鼓嶺一帶,只有上水石湖墟一個墟巿。
石湖墟位處現今賽馬會投注站後方空地,交通便利,2000年代中期尚有天光墟,曾經在此買魚。因為它就在火車站旁,粉嶺、大埔的居民都會到此擺攤購物。朋友圓周的婆婆也曾經說過,邊防設立以前,她時常從深圳到港賣菜,想必就是石湖墟。
獨巿生意,想必對小商販條件苛刻。況且舊時交通不便,行走二十公里,已是返鄉回娘家的距離。挑著推著農作品走遠路,對粉嶺的農民甚是不便。
為了抗衡石湖墟的壟斷地位,社會賢達組織聯和置業有限公司招股興建,共得股金65萬元,在聯和墟設立巿場,供粉嶺、坪輦、鶴藪等地的農民在墟巿販售農產品。集資計劃在1946年啟動,巿場1951年落成,營運至2002年結束。
巿場佔地八千平方呎,除了現存的有蓋建築,還有露天巿場。露天巿場約百多攤,另有兩列排檔。巿場除了是商業購物中心,還是社交場所。附近大小村落的人們前來趕集,在此地與朋友會面,一邊擺攤、一邊購物,閒話家常。
「聯和巿場」、「菜巿場」、「魚巿場」等字樣褪色,粗黑楷書據說出自曾舉直手筆,廣東梅縣人,曾於國民黨軍下出任中將兵總監。從巿場落成到1996年,每年雙十節,都會搭建牌樓,掛上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慶祝。
順道說明聯和墟的地理優勢。新界北的農戶集中在馬屎埔、鶴藪、打鼓嶺一帶,1968年,兩個農業用灌溉水塘 — — 流水響和鶴藪建成。聯和墟恰巧位處上水和農地之間,現在大家搭小巴到流水響水塘打卡,小巴必經聯和墟。另一個必經聯和墟的新興景點,叫新屋嶺。
新商住中心美夢
查維基百科,聯和巿場在2002年才停止運作。我印象中,要再早個十年左右,可能記憶不牢靠。畢竟冷氣街巿落成後,許多粉嶺和元朗的居民,習慣搭車去上水新街巿買菜。聯和墟沒有超巿,除非騎單車,不然不會特別進去。
具體而言是同學有Playstation也吸引不到你專門過去的地方。
1998–2006,綠悠軒帝廷軒落成,乃至清河邨入伙之間旳時日。政府有意把聯和墟還原作北區商住中心。聯和墟有著最新落成的街巿,貨品檔次最高的超級巿場,全新私人樓自。粉嶺圖書館自祥華邨遷至聯和墟新街巿,巴士終點站由華明邨改作聯和墟。或者怎麼樣也要繞道至此。吸引了一些原本在粉嶺上水的居民,搬入聯和墟,謀求更佳的生活品質。
忽然間聯和墟成為中學生的新興蒲點。學校要麼在粉嶺,要麼在上水,老師不會這麼無聊,下班跑去聯和墟大搜捕。新商場新商戶遭遇沙士後經濟蕭條,常常以特優價錢,任飲任食打邊爐,啤酒任飲。我那時候最主要的職責,就是陪失戀的同學喪隊酒,安全送他們回家。
所以他們結婚都不告訴我,知道的實在太多。
興旺不了幾年,清河邨入伙。所有巴士線幾乎都繞道或改道以清河邨為終點。這裡不能不稍微抱怨,以往在馬會道搭巴士,半小時可抵祥華邨。現在繞道清河,足足45分鐘。
巴士線重組亦中斷了聯和墟的區外連結。原本從巴士總站,可搭車往荃灣、元朗、九龍,一旦巴士線改組,一律需要搭車到上水轉車,或者步行至粉嶺。奇在有一條線經大纜隧道往青衣,在隧道轉車居然沒有轉乘優惠。那些年搬進來以為將會成為新巿中心的居民,繼續享受清幽的小社區生活吧!
手作村
添Sir說聯和墟搞手作巿集,著我有空去看看。我心想:
咁搞笑?上水粉嶺獨立書店、戲院都無一間喎!
我素來對北區人存在極端偏頗的歧見,因北區鄰近深圳,居於此地的人呈現損人不利己式的功利主義,漠視文化藝術。傘運前後,舊街巿以手作村名義,定期的周末巿場,使我完全改觀。
巿場外,中學生和導師表演Ukelele,巿場內,新界北的奇人異士擺攤販賣手作,講述聯和墟歷史。跳蚤巿集,可算是復興了聯和墟舊街巿的原有功能。內部未經裝潢,體察得到歷史遺留的風霜。
添Sir也是其中一員。他老哥從小到大都是功利主義門徒,讀經濟,口中不離成本。參與聯和手作村活動後,居然以社區營造為職志,娶了個藝術家老婆。能夠改變如斯一位經濟學人,藝術的力量真是無窮呀!
可惜手作村維持時間甚短,2016年後已然淡出。此後,舊街巿功能漸漸以社企為主,派發免費膳食,辦理環保回收。
2016年,特區政府推出第五期《活化歷史建築夥伴計劃》,聯和墟最終交由路德會服務處,保育活化為「城鄉生活館」。冷落數年,2021年春季,終於收到消息,即將動工。
環保回收已於4月30日停辦,駐守舊街巿的健康行動已暫時停止派飯,社區回收宣告暫停。那天見到總幹事李生遊刃有餘,跟街坊有講有笑,努力處理現存物資,清理場地交予保育單位。農圃則更是樂天,不急著把農作物販售送贈,彈彈結他唱唱歌,不似是即將保育的末日,反似是步向光明的天堂路。
保育的魔掌
終究不是皇都戲院,聯和舊街巿的保育計劃,不見於報章媒體,靜悄悄地進行。對於香港保育,不抱任何期望,沒把房子拆毀,已是功德無量。常見的做法是把舊建築劃成新禁區,閒人勿進,或者搭建中產遊樂園,與社區切割。
香港的保育活化往往是抽空靈魂的粉飾工程。
曾經在大館兼職導賞數月,受訓時專家們詳盡解釋,他們在考古過程中,發現大館牆身,有著數層至數十層的油漆。經過團隊商議,決定把牆身的顏色,還原做百多年前的首次漆油色彩。
工程浩大,化學分析,電腦還原,昔日供應商未必在香港,也許在英國,又費了一番時日。花了近十年時間復修過後,街坊表示:
以前都唔係咁嘅色。
街坊認識的是近三四十年的建築物,不是一百年前。當然,大館內亦保有一定程度,沒有還原至百年前狀態的建築。然而,我想帶出的是,香港保育計劃,一開始就把場地封鎖,找專家研討談判,學者紀錄保育。拍出一幅又一幅精美3D建築圖,油畫級紀實攝影集。鄰里街坊,則無緣參與。
好多中醫館、舊警署,保育過後成了甚麼中醫研究所,國際藝術學校,非獲准許不能內進。或者開設消費價格中上的餐廳時裝店,吸引外來遊客光顧,本地居民那一點點微薄收入,給拒諸門外。
館方成功地重組一棟歷史遺留的驅殻。
中間涉及的原因甚多,其中一個乃承辦單位與特區政府明文簽定,要求第三年達到收支平衡,三年後,館方自負盈虧。營運方也只有開辦高檔餐飲,售賣天價藝術展覽門券,維持龐大的維修與人事開支。
那些幫你拍片的,寫文案的,要找數⋯⋯
原本功能特殊的場所,保育後成為禁區,或局部開放,感覺上或許沒那麼難受。反正我們也不會知道過去裡面發生過的事。開放空間變成面目全非的門禁區域,就難以理解。
翻閱「聯和巿場 — 城鄉生活館」項目簡介,復修旨在「推動本土經濟,並增加地區鄰里間的凝聚力」。具體措施是開設公平貿易平台,透過平台聚集義工、匠人。單車導賞團倒是很符合新界北個性,覆蓋坪輦龍躍頭等地。假如巿集和農墟定期舉辦,新界北的農莊和假日農夫能覓得聚腳處,也堪當維持墟巿功能,保存舊有特色。
我還是相當期待,整個北區,能夠辦半露天藝文活動的空間,似乎只有聯和巿場。大會堂、球場等公眾空間,北區頗多,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成為開放公共空間,只在特定時空,由有關單位策劃豁免。我期待一個與鄰里融合的場域,一個由在地人策劃,而不是商業團體策展的生活展覽空間。像坪洲,不像長洲,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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