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左右派巨婴:你并不无辜,请走出流行错觉
文章来源 | 公众号:jiaoshi
因为丰县那件事,我突然备受指责。
有人说我,不批评丰县的地方官员,却把靶子对准知识分子的冷漠自私和底层小民之恶。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丰县官员有没有问题,已经很多很多写手在质疑和批评了。我为什么要重复这些大功率的广播呢?
这段时间,大量指向地方官僚的文章,虽然字里行间满满正义感,却不过是在贩卖流行情绪。
只要高呼几句“丰县官老爷,出来走几步”、“丰县公仆,你们还是人吗?”、“丰县地方官,你们对得起老百姓吗?”等等诸如此类的口号,一篇洋洋洒洒一千多字的正义爆棚的文章,就大功告成,并推送到你的手机。
这些文章,除了摆一摆反抗姿态,根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写作。你抄我,我抄你,属于低水平的重复劳动。
如果你认为,这些情绪文章能改变中国,你就太天真了。
由于自媒体生态的特殊性和回音壁效应,这些声音只能在精神同质的圈子内部自我循环,几乎毫无启蒙效果。
我不想重复这些口水,那样的文章不能给我任何写作的快感和思维的乐趣。
我希望呈现独特视角,提醒广大读者:请留意那些被流行情绪泡沫遮蔽的另一些真实:知识分子的冷漠自私,底层小民的人性之恶......同样是横亘在中国文明进程中的巨大路障。
我从不否认,中国的体制存在问题,需要不断改进。我相信,政府同样不认为中国的体制是完美的。
我只是觉得,那些众所周知的问题,早就已经不需要我再来批判了。如果直到现在,我还在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陈词滥调,那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打着正义的旗帜吸引流量。
作为自媒体作者圈内人士,我一直想提醒大家,我认识的好多大家认为“正气逼人”的男女作者,其实都是流量骗子。他们几乎从来不读书,没有一点学养。写的文章只适合文化素养低、对现实一肚子不满的人发泄情绪用。
比起体制还存在的那些有待持续改进的问题,我更担心的是,过度把批评的靶子集中指向体制和官僚,国人会越来越深地陷入一个正在中国广泛流行的错觉:一切问题都是体制造成的。久而久之,人的问题以及每个人对时代进步所负有的个体责任被普遍忽视。
你也许会说,中国人平均受教育程度低,启蒙大众,个体觉醒,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底层老百姓意识到个体责任,几乎不可能。
那我不禁要问:该如何解释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精英的堕落?为什么很多本该启蒙大众的“知识分子”,自己都还需要启蒙呢?为什么很多原本应该引领道德风尚的“知识分子”,自己的人格存在严重的瑕疵?
大家应该深有同感,以下这些“知识分子”,在学术界比比皆是:
他们一边痛骂体制,高呼公平正义。一边蝇营狗苟或溜须拍马,一点利益都不放过。
他们一边痛恨腐败,自己报销科研课题经费,虚开发票,一点都不会脸红心跳:“那么多贪官可以贪污,我弄几张假发票算什么呢?”
骚扰女硕士博士被举报,他们觉得自己十分委屈:“赖小民可以包养上百个情妇,我爱上几个女生算什么呢?”
为了评职称而炮制假论文被揭发,他们会这样为自己开脱:“学术体制就是这样。我不这样做,别人也会这样做。”
......
这些人之所以意识不到自己的精神堕落和人格分裂,甚至经常以“批评体制”为荣,深深爱上自己的“勇敢”和“正义”,那是因为他们全都陷入了“一切都是体制问题”的错觉。
因为这一错觉的广泛流行,大多数人已经放弃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当下努力,在静候体制自动改变之前,一边咬牙切齿地痛骂体制和贪官,一边心安理得地在各自的领域腐化堕落。
似乎只要改变了体制,中国的一切问题都将自动迎刃而解。“体制问题”已经成了绝大多数人蝇营狗苟的借口。
人到中年,走遍大江南北之后,我越来越觉得,中国的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到底是体制改变了个人,还是个人加固了体制呢?
这个问题真的需要大家深思。唯有当国民个体有能力进行一场触及灵魂的自我反思,走出流行错觉,这个社会才有望不断走向文明进步。
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不是正义爆棚的文章,而是那些有助于启发深度思考的作品。请大家有意识地远离那些粗制滥造的兜售正义和勇敢的情绪文章。无论是反体制情绪,还是反西方情绪,长期被流行情绪喂养的公众,注定只能成为不会思考和不会讲理的巨婴。
巨婴缺乏自我反思精神,只会把一切都怪罪于外部环境。就如左派把中国问题和个人困境归咎于美帝一样,右派则把它们简单地归咎于体制。两派都活在情绪之中,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改变。
被情绪淹没的社会非常危险。大多数人不是渴望对内推倒重来,就是渴望对外发动战争,以此改变个人命运。完全无视个体责任和精神发育。
还记得1789年的法国巴黎吗?尽管那里诞生了伏尔泰式的理性,也无法阻挡被情绪淹没的大众掀起大革命的腥风血雨。
中国的进步,既离不开国家持续改革的勇气、韧性和决心,也离不开个体在日常生活中的反思、坚守和担当。
我们需要更多热衷于理性思维的人。他们既勇于质疑,又善于反思;既富于激情,又足够冷静。
我佩服真正的勇敢者,但是我更愿意做一个温和的审视者。
司马南、卢克文之流,固然让人厌恶和鄙视,但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把一些问题都推给体制,同样显得既简单又粗暴。
与其沉醉于口号式的情绪表达,天天批评那些早已摆在那里的、众所周知的问题,我更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推动个体的自我反省和精神发育。
作为一介书生,我没有能力解决问题,至少我可以做到不加固已经存在的问题。
我无法改变糟糕的学术生产体制,但是,我可以选择主动边缘化,退出科研教学的利益之争,做一个对得起良心的正直的人。
我无力帮助受伤的弱者,至少我可以通过转发已经公开报道的新闻或参与门户网站的跟帖,表达对他们个人处境的关心。一份关注,就是一份力量。
我无法抵制某些导演和演员做“爱国”生意,但是,我可以选择购票支持贾樟柯这一类有情怀、有思想的严肃导演。
总而言之,我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而且都是举手之劳,毫无风险。
我真的不认为,一切都是体制的错。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腐化堕落或苟且偷生。
每次,我的公众号接广告,都会掉粉,甚至还会被一些人在后台诅咒。
作者辛辛苦苦写那么多好文章供他们免费阅读,作者的付出需要不需要回报呢?
不需要!这些右派读者们对作者的要求是:长期提供无偿的脑力劳动,一旦有经济诉求,就是动机不纯。
于是,巨婴式政治笑话便出现了。
在国外,右派的标签是“相信市场”。右派们普遍坚信,交换才是缔造公平的重要力量。左派的立场是“相信人品”,不相信市场和交换。他们普遍认为,道德才是缔造公平的重要力量。
在中国,高扬民主自由的右派读者们,却天真地做起了原本只属于左派的道德迷梦。他们竟然反对市场回报,可笑地要求作者们用写作不赚钱来证明自己人品的纯洁性。
所以,我要说的是,现在中国的网络上,哪有多少真正的左派和右派。遍地都是对现实不满、需要发泄、不讲道理的巨婴。
两种巨婴的差别仅仅在于:发泄的对象究竟是体制还是美帝。共同点则是:都活在流行错觉中。都认为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外部环境。
写作一年多,尽管我满腹委屈,却也不时能得到读者的安慰。
前几天,一位早就移民海外的读者,用英语对我表示感谢。他说:“Moved to overseas more than three decades ago, still care about the place where I was born, grew up and spent my first 30+yrs in. Glad to see that there are still some visionary elites such as yourself. "
中文意思是:“虽然三十多年前就移居海外,我仍然心系生活了三十年的故乡。认识了一些你这样富有远见的社会精英,我非常高兴。”
上周,一位东部一线城市的读者感谢我为培育公共理性所做的付出。他说:“为下一代创造一个富有理性、文明健康的社会环境,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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