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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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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Y的復仇0

so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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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智力低下,成績墊底。

成了全班人的凌虐對象。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XYY染色體。

俗稱超雄綜合徵。

也就是,天生反社會人格。

1

我的智商只有75,卻進了全校最好的高三班。

因爲我爸是這個班的班主任,有一個子女傾斜名額。

我爸想着,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能放心些。

可我入學當天,我爸死了。

爲了救一個橫穿馬路的女孩,被大車碾死的。

我的手還維持着牽着他的動作,但張開的手掌再也牽不到那個爲我遮風避雨十八年的人。

我爸成了新聞上捨己爲人的英雄,連上了三天頭條。

學校也依舊信守了承諾,讓我入了學。

校長還在班級門口和我合了影。

在無數鏡頭面前,他油光發亮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意氣風發。

可我不知道的是,校長偷偷修改的一條規定,讓我從此萬劫不復。

2

我其實不很會看人臉色。

在見到新班主任劉老師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

因爲她看我的眼神我曾經見過。

和我六歲生日那天,準備掐死一隻小貓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媽說,這個眼神叫厭惡。

當時我媽從我手裏救下了那隻貓。

但現在,好像沒有人想從劉琳那裏救下我。

劉琳每天都怒氣衝衝地進教室:

「你們一個個都在幹什麼?沒有一點壓力嗎?你們知不知道入學考的時候我們和2班的平均分只差0.5分!

「現在自己班上多了個什麼玩意自己不清楚嗎?一個七門總分不過50的人能拉低多少平均分不知道嗎?

「還不趕緊給我刷題!」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會回頭看向我。

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看我。

我根本沒有參加入學考試。

開學那天,我爸摸着我的頭跟我說:

「小野,你不用管成績,只要開開心心在學校待着就好了。其他的爸爸都會處理好。」

然後他就突然瞪大眼,撲向了那個傻站着尖叫的女孩。

我還有一次路過辦公室的時候,聽到劉琳尖厲的抱怨聲:

「有這麼個人在我班上,我成績怎麼比得過2班!我今年的評優評獎豈不是都泡湯了!好不容易熬到實驗班班主任的位子!真是晦氣!」

緊接着是什麼東西重重砸上門板的聲音。

劉琳開門出來的時候,看見戳在門口的我。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看什麼看!傻大個!」

我默默收回目光,往教室走去。

媽媽跟我說過很多次,不管面對人還是動物,都不要表現出攻擊性。

否則她會難過的。

我不想讓她難過。

3

最開始,同學對我,是生疏中帶着點好奇。

畢竟我190往上的個子在南方高中生裏堪稱鶴立雞羣。

眼距寬,坯子又大,看起來很有攻擊性。

就算他們在那個播放了無數遍的新聞裏得知我智力低下,也沒有人當面表現出什麼異樣。

直到……

手裏捏着試卷的廖明宇回座位時重重撞上了我的桌子。

他走得很急,尖角狠狠撞上他的腹部。

他疼得一下就蹲下了,臉色滿是痛苦的神色。

旁邊女生立刻關心地問:

「廖明宇你還好吧?」

我才反應過來。

媽媽說過的,當身邊人受傷的時候,要表示關心。

我有些笨拙地學着她:

「廖……廖……」

然後一個重重的耳光砸到我臉上。

我毫無防備,頭也被這股巨大的力道甩得磕到了課桌尖角上。

鮮血噴湧而出。

所有的同學都呆住了。

只有廖明宇依舊高舉着巴掌,眼裏的怨毒幾乎要噴出來:

「你裝什麼裝?要不是因爲你這個拖後腿的,劉老師怎麼會天天逼着我們提成績拉平均分?我這次月考明明已經提高了15分,但是因爲要拉上你!被劉老師在辦公室訓成狗!你知道我特麼有多丟臉嗎?!」

他一口唾沫啐在我臉上:

「弱智!蠢貨!你怎麼不乾脆去死!」

我看着他的身形,瘦弱纖瘦,比我矮了整整一個頭。

好像我只要隨手一拳就能打爛他腦袋那樣。

但是我不能。

所以我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青筋一跳一跳的。

但是媽媽親手編的平安扣系得平平整整,我還忍得住。

廖明宇發泄完情緒似乎也開始有些害怕,我低垂的視線裏看見他的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我只是按住那根紅繩,在心裏默唸着「金剛經」。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聲在講臺響起,然後是劉琳暴躁的聲音:

「顧野你又在發什麼瘋?」

廖明宇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住我,聲音有些慌:

「顧野他剛剛撿筆,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我抬頭,看見劉琳陰沉厭惡的目光:

「多大人了,還磕着碰着,沒斷奶的孩子嗎?」

她朝身邊的董成揚了揚下巴:

「趕緊帶他去醫務室。回頭讓領導看到了又給我找事!」

她臉上的恨意是如此不加掩飾,好像我不是她的學生,而是她的仇人。

班上所有人的臉色,在那一刻都變得意味不明。

彷彿潘多拉的魔盒徐徐打開,撩動着每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惡意。

4

每一次的月考都像是在劉琳的炸藥桶裏添油加柴。

她把自己高中衡水中學那一套搬到了我們班,我們喫飯喝水的時間都像是摳出來的,哪怕是早操走路慢了點,都會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班上人成績一路上漲,家長們都樂開了花。

可無時無刻不緊逼的壓力和劉琳永遠不停的謾罵貶低,讓班裏除我之外的每一個人都像缺水的魚,每一秒都可能窒息。

有人上着課就開始吐了起來。

有人做着卷子突然昏倒在桌子上。

而更多的人,在凌虐我。

5

廖明宇那記耳光像是火星子,一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裏那簇火。

學習的壓力、老師的責罵……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是我這個傻子。

而我,言語障礙,智商低下,不懂告狀,似乎是最好的發泄物。

最開始,他們朝我頭上扔紙團,然後是字典、鉛筆盒、鐵簸箕。

再然後,他們用腳蹍過我的肋骨,把我的頭按進廁所馬桶裏,逼我舔舐那滿是污垢的黃黑液體。

後來他們發現更有趣的玩法,在男生廁所裏,我一次次被摁在他們的胯下,被逼迫着舔更噁心的東西。

女生們從來不玩這麼粗暴的遊戲。

她們指尖夾着一排排細而長的尖針,一下又一下地扎進我的脊背裏。

她們圍觀着我比同齡人緊實的肌肉,有些癡迷而興奮地看着被我緊繃的肌肉死死嵌住的尖針:

「你說要是我把這整一根捅到底,會不會扎穿他的肺?」

然後每個人走進教室的時候,臉上都露出了輕鬆、愉悅的微笑。

那片刻的宣泄似乎能支撐他們熬過一小段緊張的學習壓力。

我其實懂的。

在我童年一個接一個扼斷那些尖叫着的、四腿亂蹬、絕望的老鼠的時候,心裏也是從未有過的愉悅。

只是當我第一次把手伸向貓的時候,被我媽瞧見了。

我默默地把被扯高的校服放下來,雪白的衣料沒有沾上一點血。

她們甚至記得走之前拿抹布擦掉我背後每一點血滴。

即便她們扎得那樣深,甚至沒滲出多少血。

她們早已明白,只要不在露出的肌膚上留下痕跡,對我做的一切,都會被那一片薄薄的衣衫盡數掩去。

我從來沒有反抗過。

所以期末考試出分那晚,所有人都以爲不會有什麼不同。

這次2班數學老師壓中一道大題,平均分高了我們整整10分。

劉琳把試卷砸到所有人臉上,用最惡毒的話咒罵着我們每一個人。

而在半個時候後的學校天台,成倍的報復又一次加諸在我身上。

我渾身疼得厲害,嘴裏全是鐵鏽味。

「啪嗒!」

有人試圖提起我,但是提不動,只能拽着我的衣領往前拖。

手腕劃過一旁凸起的鐵片。

平安扣掉了下來。

它彷彿一枚禁錮惡魔的封印,殘破地跌在水泥地上。

鮮紅,刺目。

像極了血的顏色。

董成一邊解褲子一邊啐我:

「媽的,你讓老子喫那個老妖婆的口水,我今天就要讓你嚐嚐老子的尿!」

而我,全部的眼裏,只有手邊那根粗及手腕的鐵管。

泛着鋒利、森冷的光。

我舔了舔脣,緩緩張開了手。

6

我的手剛觸上鐵管,身子突然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

「小野,你在幹什麼?!」

我有些迷惑地轉過身。

我媽一副慌了神的模樣。

她拽着我的胳膊是那樣用力,和我要殺貓那天一模一樣。

緊張、恐懼、後怕……

從那隻細瘦的手臂悉數傳來。

她的目光落在我腳邊衣衫不整滿臉血跡的董成身上,瞳孔驟然一縮。

她面色凝重地伸手把我攬到身後,然後突然朝着對面的董成、廖明宇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家小野可能情緒有些激動,不小心傷了你們。

「我代他向你們道歉,所有的醫藥費我都照賠,希望你們不要追究他的責任……」

她的聲音突然低落了下去:

「他……他畢竟有些特殊……」

她的腰實在彎得太低,以至於根本看不見自己剛出現時廖明宇、董成那種驚恐在這一刻僵在臉上。

董成一定想不到,他不過是朝我走近的時候太過興奮,被凸出的廢棄水管絆倒。

自己就從施暴者變成了受害者。

在她不斷的道歉聲中,所有人臉上緩緩勾起驚喜而充滿惡意的笑意。

讓人想要……生生剝下那一張張醜陋的麪皮。

廖明宇高傲地揚着臉,聲音裏滿是入骨的恨意:

「既然知道自己兒子腦子有毛病就別放出來害人啊,真是晦氣!」

董成一邊抬手擦着臉上的血跡一邊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臉:

「你怎麼就沒有你媽這張嘴這樣會哄人呢?臉也是,都不像是從這麼個美人肚子裏爬出來的!」

他們的笑聲逐漸猥瑣起來。

媽媽臉色蒼白,卻只是僵在那裏,死死咬住嘴脣。

我被她緊緊扣着手腕,忍不住偏頭看向她。

緋色的夕陽打在她臉上,細細的絨毛泛着淡淡的金色。

我的腦袋有些遲鈍地想:

她好像……有些像我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裏的守護神。

一個想爲所有人,用脊背抵住深淵的守護神。

可偏偏有人,親手誅殺了自己的守護神。

大概是……他們還不知道……我就是那道深淵吧。

7

2002年3月13號,週日,媽媽不見了。

在我醒來的八點,本該看到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可是沒有。

廚房空蕩蕩的。

她的臥室也是。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直到黑夜吞噬一切。

整整24個小時沒有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沒有那雙溫暖的手撫摸我的頭,沒有人笑着對我說:

「小野,你今天表現得很棒。」

我開始焦躁起來。

身體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甦醒,迫不及待地想要撕裂那不堪一擊的屏障。

去毀滅些什麼。

或者……殺掉些什麼。

吱吱叫着的老鼠沿着牆角一路往外躥,我幾乎是立刻追了出去。

可在灌木叢裏抓到的,卻不是老鼠。

而是一個身材細瘦、眼神閃爍的男生。

我認得他。

段家元。

我們班的同學。

廖明宇的小跟班。

膽小,話少。

甚至在他們欺負我的時候,他也只敢怯怯地縮在後頭看着。

其實我已經快三個月沒有見到他們了。

自從那天被我媽從學校帶走,她再也沒有讓我去過學校。

她總是帶我去那間小小的叫做診療室的地方,不斷地詢問那個被稱作心理醫生的人那個她問過千百遍的問題:

「小野他……表現出攻擊性了嗎?」

那個醫生總是微笑着回答她:

「林女士,經過我的多次對話和測試,小野他的情緒非常穩定,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

「以這十年來的表現來說,他的確是我見過的最溫和XYY染色體。」

她總是舒出一口氣般靠向沙發,卻又立刻蹙起眉來。

我一直不明白她爲什麼這樣。

一直到她死掉,我也沒能明白她對於我失控這件事是多麼的恐懼。

十年的平靜彷彿在那個天台一夕破碎,再次暴露出我生來帶着的猙獰。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輕輕撫摸着我放在她膝蓋上的頭:

「小野,如果將來媽媽離開這個世界,一定會帶着你一起走的。」

她長長的睫毛上掛上了淚水,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是媽媽對不起你,把你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但媽媽一定不會讓你獨自留在這個世界上,對你對其他人,都太不公平。」

8

而現在,在我面前抖得彷彿癲癇的段家元告訴我:她死了。

不,其實他原本是打算偷偷寫在紙上,扔到我家門口的。

卻恰好被我抓到。

我知道當我暴露出攻擊性的時候,那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有多讓人恐懼。

就如同當年那隻背幾乎繃成一道弓的貓一樣,段家元幾乎不敢呼吸。

那一刻我的平靜大概更讓他覺得恐懼。

我的確很平靜。

就好像我媽的死是一件無比稀鬆平常的事,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我彷彿捏着一隻死雞般捏着段家元的脖子默不作聲地走回家裏,拿起了書架上一瓶藍綠色的液體。

這也是那天媽媽給我的。

她說:

「小野,如果媽媽和爸爸一樣突然死掉,你就喝掉這個來找媽媽。下面很冷,沒有你的陪伴媽媽會害怕的。」

媽媽的話,我從來不會不聽的。

我看着段家元的眼睛:

「帶我去找她。」

我以爲她可能會是像爸爸那樣在哪裏被碾成一團肉泥,或者像隔壁老頭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某片空地上。

可是當段家元把我帶到河邊,顫抖着指向一處空無一人的、彷彿剛剛翻過不久的泥土地的時候。

我有些茫然。

她怎麼會在這呢?

我再蠢,也是知道的——

一個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埋進土裏去死的。

我伸手摸上段家元的脖頸。

它真細啊。

細得就像我稍微用一點力,就會斷掉那樣。

我聽到自己生澀艱難的聲音:

「誰……殺……了……她?」

我太久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了,以至於聲音幾乎難以辨認。

可段家元卻立刻就聽懂了。

在我越扼越緊的力道里,他終於嚎叫出聲: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你走之後那個寒假,廖明宇在國外留學的堂哥回來看他,還……還……帶來一些新的東西……

「那種能刺激多巴胺分泌,讓人一直興奮的東西。」

他嚥了咽口水才繼續說:

「你雖然暫時離開學校,可學籍還在,隨時可能會回來。劉琳依然逼得我們想吐,但……但我們再也沒有你這個發泄對象了。於是……廖明宇他……試了那個東西……」

似乎連想起那個東西都會讓他恐懼。

「昨天晚上,廖明宇生日,他請客去城北的那家酒吧喝酒……

「藉着酒精和……出酒吧的時候一個個都亢奮得不行,很上頭……」

他瞳孔倏地睜得很大,彷彿想起什麼極其恐懼的事,聲音也變得尖厲起來:

「結果經過酒吧後門的時候董成他……他看到了你媽從裏面走出來,然後就……就……」

他捂住臉,滿臉痛苦:

「然後他們就瘋了……都瘋了……」

其實他說的內容我大半都聽不懂,我只聽見了那幾個熟悉的名字。

廖明宇……董成……

我的目光落在那微微拱起的土堆上,伸手刨了起來。

我的力氣真的很大,爪子像鷹勾一樣。

不到十分鐘,我就再次見到了她。

她依舊那樣美麗,只是那雙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此刻緊緊閉着。

我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靜謐的睫毛,然後突然意識到——

這雙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再也不會微笑着看着我了。

她的額頭上磕破了一個硬幣大的窟窿,血已經凝固了,泛着厚重的黑。

像是惡魔的咬痕。

她出門穿的那件漂亮的、裙襬還繡着雛菊的白色裙子現在破破爛爛的。

雪白的肌膚上傷痕交錯縱橫。

我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她一定……很疼吧。

爸爸死後,媽媽承擔了原本兩個人的重擔。

我的診療費和藥費並不便宜,因此除了白天當音樂老師,她晚上還接了一份酒吧駐唱的工作。

她一箇中年喪夫、兒子隨時像個定時炸彈,艱難地在苦難中生存的女人,究竟做錯了什麼,落得這個下場呢?

她在死前,又到底經受了多少折磨呢?

9

其實我也沒想這麼多。

我的腦子也想不到這麼多。

我只是覺得她那樣一個愛美的人,一定不希望自己看起來這樣醜陋。

我從段家元的衣兜裏掏出打火機,又掏出一瓶高純度白酒,倒在媽媽身上。

身爲廖明宇的跟班,他身上總會帶着這些東西。

打火機點燃的瞬間,我身體裏那道枷鎖也彷彿跟着掉落,媽媽害怕了十年的那個東西……徹底復甦了。

段家元一直使勁把手腕插進我勒着他的臂彎,防止自己下一秒就被我勒死。

而此刻,他尖叫出聲:

「你瘋了嗎!那是你媽媽!」

我低頭看着他,瞳孔裏是跳動的火焰,彷彿來自地獄的復仇之火。

段家元早已意識到,此刻的我不是那個任他們搓圓揉扁的弱智。

但他大概以爲,我只是力氣極大,因爲母親的突然死亡情緒失控而已。

畢竟,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怎麼能理解世上真的有人把嗜殺當樂趣呢?

他甚至可能還在可憐我這個父母雙亡的可憐蟲,有些猶豫地開口:

「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但是……」

他咬咬牙,還是繼續說:

「但是你爸當初在大車下救下的,是我的親妹妹段家敏。

「我只是……想偷偷你告訴你這個消息而已。

「畢竟……爸爸死了,要是連自己媽媽突然消失,去哪都不知道的話,也太可憐了……」

說着說着,他眼裏竟然浮現一絲悲憫。

這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無數次的目光。

但沒有人知道,這種目光讓我有多厭惡。

我懷念的……是那種驚懼、顫抖到近乎窒息的目光。

他白皙的脖子上,青筋正在鼓動。

彷彿罌粟般吸引着我的一切心神,我呼吸急促起來,緩緩朝他伸出手。

段家元恰好抬頭,他有些激動地伸手握住我的手掌:

「顧野,你媽的事我沒參與,這種事也輪不上我,我只是……在旁邊看着而已。

「你也別怪我,我也沒辦法……」

他的拳頭突然緊張地捏緊:

「你也別去找廖明宇他們麻煩,廖明宇他爸是大官,捏死你這種人跟捏死螞蟻似的。」

他的目光突然滑過媽媽還在燃燒的屍體,好像被燙着般立馬彈開視線:

「你也別指望法律能幫你,你媽屍體也沒了,你根本沒證據。就算有,有他爸那樣的背景,你也根本告不過的。

「你就……認了吧。」

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咬上了他的咽喉。

鮮血在我的嘴裏爆開。

溫熱的、滑膩的、還泛着絲絲的甜意。

身下的段家元發出垂死的野獸般的嗚咽。

我大概咬得太深了,他的聲帶都被我咬穿了。

沒有尖叫,讓我有些失望。

我鬆開嘴,舔舐着嘴裏的餘味。

看着他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在地上一抽一抽的,瞳孔渙散,蒼白的手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很有趣。

比即刻的捏死要有趣許多。

我坐在他身邊的灘石上靜靜地看着。

一直到晨光熹微,他才徹底斷了呼吸。

真頑強啊。

我站起身,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腿,才慢慢走到媽媽的屍體旁。

火早已經滅了,只剩下焦黑的人骨。

我小心地捧起它們,灑進泛着細碎光點的河水裏。

光點很亮,也很溫柔。

像極了媽媽的眼睛。

曾經看着她彎彎的眼睛,可以撫平我所有的暴虐與衝動。

現在她已經走了。

而我。

又找回了曾經的樂趣。

10

踏過段家元屍體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他最後說的話。

其實我聽不太懂。

然後我又想起這些年媽媽和醫生的對話裏反覆提到的那些字眼:

「XYY染色體」「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高度攻擊性」「犯罪傾向」……

可是我從來沒有聽過法律。

我是他們嘴裏的……天生反社會人格啊。

11

我走到學校的時候,剛好6點。

這個時間所有人都在早讀。

我想了想,還是改變了去教室的方向,轉而向天臺走去。

到天台需要經過老師辦公室所在的區域,走廊裏寂靜得可怕。

經過一道微微敞開的門時,我聽到裏面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本來我不打算理會,直到……我聽到了「顧許言」這個名字。

顧許言,是我爸。

隔着門板,我靜靜聽着。

先是一道年輕的聲音:

「校長,昨天顧老師的妻子打電話過來說下週想來給顧野辦退學手續。」

然後是一個蒼老些的聲音:

「真的?太好了!當時要不是爲了在媒體面前立人設,我纔不會讓那個傻子進來玷污我的學校!」

年輕的聲音有些訝異:

「可是顧老師他……畢竟是爲了救人……」

校長的聲音裏滿是憤懣與厭惡:

「那又怎麼樣!我們是市裏最好的學校,我的目標是有朝一日成爲下一個衡水!

「怎麼能容得下這種只會拉低升學率的攪屎棍!」

桌子似乎被重重拍了一記。

他聲音裏的怒氣更盛:

「要不是顧許言是全校最好的高三班班主任,我當初根本不會答應他的要求!

「他倒是想得好,佔了我的學籍,還不計入班級平均分,就想讓他家的傻子心安理得地躺平!

「可偏偏他死了!」

透過門縫,我看見他得意的目光。

「劉琳這個人,業務能力強,但是心胸狹窄,又爭強好勝,我故意把顧野的成績算入班級平均分,她正好這兩年趕上評優評獎,這她能忍得下這口氣?!

「果然……那傻子不就被她逼走了嗎?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傻子就應該送去智障學校玩泥巴!別給我們正常人添堵!」

門被緩緩推開。

對上我無比陰鷙的眼神,校長大張的嘴彷彿被時間定格。

他眼裏鋪天蓋地的恐懼實在美麗。

我決定把將他永遠留着這一刻。

我不過是輕輕一擰,他就再也不會說話了。

真好。

這張嘴裏吐出來的話,我一個字也不喜歡。

11

推開天台門的時候,我的血液還在沸騰。

那股嗜殺的衝動得到片刻的滿足後,緊接着席捲而來的,是越發洶湧的慾望。

它們衝撞在血管的每一處,以至於我的心尖都在顫慄。

我需要,更多的殺戮。

可是……我歪頭想了一想。

爲什麼我會放過那個年輕老師呢?

大概是他叫的那一聲「顧老師」實在好聽吧。

我只是敲暈了他,丟在一旁。

我看了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廖明宇他們就要來天台喫早餐了。

這是他們每天不變的行程。

我躺着地上,看着天空中的雲。

它的形狀有些像掃帚。

那是我整個學期都握在手裏的東西。

爸爸走了之後,媽媽原本想要我去普通班。

可是校長堅持要我留在爸爸原來的實驗班。

媽媽說我的成績在班上會拖後腿,那就在體力上多幫幫同學。

她說的我都有在做。

班上所有的打掃我承包了。

掃地、拖地、擦黑板、倒垃圾。

搬書我永遠是第一個,拿得最多最重。

運動會我衝在第一個……

回憶到一半,旁邊越發沉重的呻吟聲終於打斷了我。

我偏過臉,對上了劉琳渙散的瞳孔。

我是在樓梯口撞到她的,直接把她擄了上來。

我把媽媽留給我的那一整瓶東西給她喝了。

它好像叫……百草枯。

幾乎是瞬間,她就發不出聲音了。

血沫瘋狂從她的嘴邊湧出。

她的身體好像被灼燒着,眼裏滿是痛苦。

她再也不會用那雙怨怒、厭惡的眼神看我了。

她好像快死了。

12

天台門被打開,廖明宇他們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男孩總是張揚喧囂的。

所以在我用鐵鏈把門重重絞死的時候,他們還沉浸在嬉鬧的對話裏。

直到我的陰影整個將廖明宇罩了進去。

他才愕然地抬起頭。

然後很快變得揶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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