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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雪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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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倒數》第二章 在數到零之前

五月雪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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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離群之羊 有一種錯覺叫做半夜的精神抖擻

   「就剩你一個啦,趕緊過來許願吧。」吳宗翰臉上的笑容愈發猖狂,他的雙眼緊盯著我,那眼神就像是鎖定了獵物的野狼,過多的熱情在此刻轉變成了令人窒息的脅迫,幾乎要將我碾碎壓垮,不留意點碎屑。

   我一向害怕未知,無論是小說裡,還是在現實裡的實踐,面對、探索、前往未知的勇士只不過是在逐漸變成烈士而已,無畏的勇氣頂多是讓他們在面對死亡時不至於恐懼罷了。

   此時的我很無助,我原本以為和我一樣沒看影片的老默能和我一起保持理智,怎知他今天十分反常,不只答應了進行儀式,甚至主動催促儀式的進行,就我對他的認識,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沒有依據的無聊傳言。

   啊啊,對了,這次是真的啊。

   真是的,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願望啊,他們都沒意識到其中的風險嗎,完全的無中生有無論從哪方面思考都是不可能存在的,這場儀式的代價是在何時被支付,又是甚麼?

   居然連老默也,這下麻煩大了。

   反正不管他們怎麼說,畫的大餅有多大,這種像投資詐騙一樣的奇怪儀式我是不會,也不敢去碰的,我還真慶幸昨晚那影片最後被下架了,不然我要是也看了的話…

   我用手托起了下巴,故作苦惱的模樣。

   「說是這麼說,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什麼願望。」我期望著,希望能就此遠離這事,拜託啊。

   「你還真是無欲無求啊〜」吳宗翰一派輕鬆地走向了我,說到。

   「隨便啥都行啦,主要還是試試。」吳宗翰突然拍了拍我的背。

   我有點被嚇到了,希望我沒有表現出來。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是那麼陌生,陌生的如此嚇人。

   這種突如其然又沒來由的變化,我最討厭了。

   每次都這樣,就沒有不會變的的東西嗎。

   「哎呀,你就試試嘛。」這次拍我肩膀的的是陳研菲,她臉上流露著極度滿足得笑容,眉頭間放鬆的程度比任何時候都高,感覺放下胸口的大石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的放鬆感,至少也是磐石等級的東西被放下。

   「是啊,試試看吧。」蕭孟月輕推了我,把我推得更接近桌子。

   「不用擔心,就像我剛剛說的,你許願時我們會離你遠些,你只要小聲地說就沒人能聽見的。」說這話的人是林默祥,他臉上正掛著難得一見的笑容,他今天,反常的嚇人。

   他是我在這認識最久的人,雖然國中時我沒有上他那間私立國中,但我為了逃離那殘酷的瘋人院努力考上了和他同一間高中。

   認識他這麼久,我還真的想不到他到底是有什麼願望這麼強烈,讓他今天就感覺變了個人一樣。

   而且…

   有一個決定性,過於明顯確又似乎理所當然以至於我無法察覺的差異在他身上存在著,但我怎麼想也想不到是什麼,卡進了雜物的齒輪組應該也比我此時的腦袋運轉的快,我感覺命運向我們開了個絕望的致命玩笑,而我就是祂所宰殺的第一隻羊羔。

   「許甚麼都可以啦。」林默祥臉上的笑容十分的柔和,不熟悉感如同被糖衣包住的劇毒,混雜在逐漸溶解的糖衣中,緩慢的侵蝕著我的神智。

   而在他說完後,他一把把我推到了桌前。

   「好啦。」我故作輕鬆隨意的擺了擺手。

   看來我今天是逃不過這劫了。

   我有些不情願的執行著儀式的步驟,在其他人那宛若監視的視線下,我進行儀式的手不敢有任何怠慢。

   我將含在嘴裡的水給吐出,總感覺那水在我吐出後變得有些泛著綠色,希望是我的錯覺吧,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開了我的身體。

   我繼續作著後續的步驟。

   我用手背拍了手,很不合理的,拍響了,筷子也立起來了。

   我有些緊張,感覺呼吸有些不順。

   不知何時,我已無法靠鼻子進行正常的呼吸,只能用嘴吃力的吐著氣。

   下一個瞬間,如電擊般的痛覺突然出現,強烈的觸覺衝擊幾乎讓我全身的肌肉僵硬,我的心臟幾乎停了下來,我難看的喘著氣,他們幾個居然能坦然,甚至是以喜悅的態度迎接這種感覺,那影片到底是有什麼魔力?我不明白。

   而那感覺讓我明白,這就是所謂「開始」的訊號了。

   我扶著桌子站直了身,事已至此,我已回不了頭,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作下去了,我無奈又不屑的笑了下。

   擺好筷子,我閉上眼睛,以最快速度做好迎接「訊息」的準備。

   截然不同的不適感,沒有剛才的那麼強烈,但卻比剛才的更加難受噁心,感覺像有隻全身布滿黏液且纖細的誇張的鰻魚從你的褲管鑽入,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快速的爬遍你的全身,最後直接從你的鼻孔鑽進你的身體裡。

   此時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恐懼,這儀式絕對是來真的,這樣的話…

   如果我做錯了會怎麼樣?

   如果願望不被承認會發生甚麼事?

   還有一個最讓我恐懼的,來自我一直嘗試忽略,想都不敢想的錯覺,不,現在已經能確定那不是錯覺了。

   從擺好鏡子,回頭的那一刻,背後就傳來了一陣舒服的足以緩解發冷全身的暖流和一股香味,彷彿在誘惑害怕至極的我回頭。

   這是整個儀式裡唯一有下警告的步驟,我更加的恐懼,如果我回了頭,會發生些甚麼?

   似乎是感應到了我的恐懼,後面的暖意和香味變得更濃,我的呼吸變得更加的不順,幾乎到了卡頓的程度。

   我吃力的嚥下了似乎帶著苦味的唾液,我感覺全身都在抽痛。

   最後幾不了,堅持住。

   在心理安慰好自己後,我提起筆。

   在紙上寫上願望時,我稍微猶豫了下。

   一面大口吐著那口嗆著我、彷彿凝固一般的氣息,我肌肉僵硬、有些顫抖的手用盡了僅剩的力量寫下了那個此時我內心真實的奢望。

   我顫抖的手艱難地拿著竹筷,口中用著極低的音量喃喃的說出。

   「請放過我吧。」

   下一個瞬間,紙燃起了緋紅色的火焰。

   那一刻,我幾乎要跪倒在地。

   啊啊,得救了。


   我關上水龍頭,等待著流過我身體的溫熱水流停下,我睜開眼睛。

   我用模糊的視野環顧下雜亂的浴室後帶上了放在水槽上的眼鏡,順著鼻頭將其往上推,讓它能穩穩地卡在耳朵上。

   踩著潮濕的磁磚地,我驅動著疲勞且僵硬的身體,拖著挺不直的脊椎走到了有些水氣的鏡子前。

   我波動著濕潤的捲髮,連著打結的瀏海一同向後撥,放任著已經有點失去溫度的水從後頸流下,我眨了眨眼,看向了鏡子中映出的自己。

   鏡子裡那張消瘦泛白的臉有著一頭捲曲亂髮和在後框圓眼鏡後方的棕色死魚眼,我雖然沒有看過特別多次,但這張臉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因為這張臉的擁有者就是我,林默祥。

   此時我那幾乎就要炸開的腦袋幾乎就要讓我的頭蓋骨出現裂痕,斷斷續續傳來的疼痛和持續環繞在腦海中的暈眩感更是雪上加霜。

   我原先以為沖澡就算不能解決腦袋裡即將溢出的不適感也能多少緩解令人有些難受的疲勞感,結果現在非但疲勞沒能有上一絲一毫的緩解,就連作為主要原因的頭痛和頭暈更是變本加厲。

   我嘆了口比往常都要長的氣,抒發著幾乎要從身體裡衝出的煩躁感,我扶著劇痛腫脹的頭,在抽搐的的肌肉影響下,就連麻木的神經也在跳動著。

   我現在的心情實在是只能用糟透了來形容,我草草刷了牙,裹上了乾淨且乾燥的浴巾,離開了潮濕雜亂,充滿濕氣的浴室。

   我在老媽在浴室旁搭起的梳妝台上找到了那台大概有著十幾年歷史的吹風機,在不是很寬敞的梳妝鏡前吹乾了了那頭雜亂的捲髮,花費的時間豪不意外的很長,我感覺自己的頭更加的頭痛,不過…

   我下意識地扶了扶此時已經帶穩的眼鏡,因為就在我剛剛戴上眼鏡後,我能確實的感覺到那股令人極度不適的暈眩感正以我能感覺到的速度緩慢的消逝著,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總感覺這眼鏡就像某種開關似的。

   我嘆了口氣,放下了吹風機,俯身拔去了插頭,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睡衣,我關上了梳妝台的燈,轉身準備回房。

   但就在走廊上,我很不巧地遇到了我父親。

   那一瞬間的空氣既寧靜又令人窒息,那感覺就像是被丟進極為狹窄卻又深的嚇人的圓柱水族箱中,既要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水壓,又得承受著看起來無邊無際卻又觸手可及的幽閉阻礙帶來的銘心絕望。

   無法出聲的魚群戲謔的旁觀著,一個個如同鏡面的嘲諷面具用著那一模一樣、卻陌生的恐怖的死魚眼嘲笑著動彈不得的我,扭曲醜陋的魚鰓正鼓動著,多此一舉過濾著死水中的氧氣。

   「早點休息。」他臉上依舊是那僵硬的有點嚴肅的一號表情,毫無波瀾的嘴角肌肉彷彿連說句話都顯得那麼的多餘。

   我隨意的應付了聲,我憎惡那令人頭痛的吵鬧,但這帶來無限煩躁的沉悶也同樣的令我反感至極,特別是遇上這個鐵面具。

   算了,至少他今天沒有給我硬塞那些不成功中年人精選的感人勵志故事,大概是他今天也累了吧。

   我扶著疼痛止不住的頭,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嘆氣。

   在經歷艱難的幾十秒後,我宛若劫後餘生般進了自己的房間,一瞬間全身的疲勞、煩躁、疼痛如同全身有毒的水母一般爬過了我的全身,如電擊般的知覺衝擊著每一根脆弱的神經,幾乎要令我喪失全身僅剩的最後一絲氣力,我差點就要直截坐倒在地。

   背靠著木質的門,我原本以為我會不自覺地嘆氣,結果最後什麼也沒有發生,我的腦袋裡很混亂,就連理性的思考也成了不可能的奢侈,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就感覺自己某些地方混入了不小的雜質,卻怎麼挑也挑不出來,甚至無法被我察覺,只能靠那無法忽視的違和感感覺到。

   我依舊是嘆不出氣,只是扶著門站起了身,拖著沉重到不能在僵硬的步伐緩慢走到了床頭邊,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用我那有些顫抖的手勉強的梳理著既雜亂又因為熱氣而翹起的捲髮,但那頭髮就如同我的思緒一般的紛亂不堪,而我面對二者都束手無策。

   我很煩躁,極為苦惱卻無法抒發,不知不覺間,我的雙手的撥弄起了我蜷曲的頭髮,那強而快的速度和手勁幾乎讓我感受到了疼痛,我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皺,明明反射性的咬緊了牙關,卻又不自然的上上下下打著顫。

   我感覺自己的手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來回的試探,變異的不純在我的骨隨裡發酵腐敗,陌生的氣息從被藏起的自我裡揮發,剝離感、撕裂感和一種類似於生長痛的情緒卡在腦袋裡出不去。

   我毫無自覺地從書包中小心地掏出了那個被我用手帕給包起的東西,仔細且謹慎地將其給打開。

   裏頭是那雙筷子,那雙我不只寫了名字,還沾上了我自己的血的竹筷。

   妥善保存那雙你寫上名字的筷子,這句話突然在我腦中出現,我猛然抖了下,口中的呼吸也不自覺地變得不順。

   我到底是做了些什麼啊?這個問題在我腦裡閃過了不下十次,對於眼前這雙筷子,我到底該懷抱著甚麼樣的情緒才好?

   但雖說如此,一股沒來由的好奇心驅使著我觀察著整雙筷子。

   一開始,我那微不足到的注意力完全的被紅褐色的血跡給吸引住,伴隨著眼中綻放的色彩,就連那已經止血,開始癒合的傷口也在自顧自的疼痛著。

   但在轉到第二圈時,我發現了一絲不對。

   兩枝各寫上名字的筷子上頭的文字長度明顯不對。

   我先拿起那枝文字較長的筷子,湊近了後仔細地瞧著。

   字跡雖然有些歪曲,但依然能看出寫的是「林默祥」三個字,毫無疑問,是我的本名。

   既然如此的話,問題肯定就發生在另一枝上,我小心翼翼的替換了慣用手上拿著的那枝筷子,開始仔細端詳起了手中的筷子。

   上頭寫著兩個字,「老默」,我記得這是小時候李易然給我起的一個暱稱,而他一直叫到了現在,叫到現在連其他人都這麼叫了。

   為什麼,我會寫上這個名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腦袋裡的些微刺痛瞬間轉變成難以忍受的劇痛。

   滿溢而出的眩暈感迫使我低下了頭,全身抽搐的肌肉連動至了手掌上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在那股由痛苦驅使的力量下,凝固的血漿在神經的間隙中粉碎,黏稠鮮紅的血液從那裂開的縫隙中噴湧而出,不至強烈卻令人極度不適的疼痛蔓延了每一個即將徹底死去的細胞。

   我手掌上的傷口再度裂了開來,我並沒有過於驚訝,只是有些不爽。

   看來今天還是擦些藥會比較好。

   總感覺有點煩噪,連帶著讓不算寬敞的的房間裡變的悶熱了起來,看來今晚不開電扇是沒法睡著了。

   我皺緊眉頭,依舊是沒有想嘆氣的感覺。

   我感覺很詫異,雖然我的確是想改一改這個壞習慣,但這也太突然了,而且似乎還是強制性的。

   只有在這時候,我才會意識到習慣是種多麼可怕的東西。

   我的體力早就透支,昏沉的腦袋與全身的疲勞讓我簡直想直接倒頭就睡,但在那之前,得先處理傷口才行,我可不希望新換的床單沾上血。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手上的筷子,在仔細的思考了幾次後,我先是把手帕平舖在床邊的書桌上,之後把筷子暫時擺在了上頭。

   我打開了床頭邊擺放著的檯燈,起身離開了房間。

   離開前,我瞄了眼筷子,明明距離不近但我卻看得十分清楚,此時上頭意外沾上了我裂開傷口裡流出的新鮮血液。

   不知為何,那血液就彷彿被排斥般的附著在筷子上頭,既無法與上頭原先的血漬相容,也無法滲入竹纖維中。

   雖然的確有些令人在意,不過我今天已經很累了,趕緊包紮趕緊去睡吧。

   我從房間的角落翻出了上頭有些灰塵的醫藥箱,簡單給傷口做了處理,用繃帶隨意的纏了幾圈。

   我關上了房間的大燈,還順道打開了牆邊擺著的電風扇,接著我依靠著檯燈的光,我慢慢走回了床邊。

   在同一個瞬間,我擺在床頭櫃的手機響了,一則新的訊息出現在了亮起的螢幕上。

   我看了看手機,是李易然,他在群組上傳了訊息。

   李易然:你們聽好了

   李易然:那雙寫了自己名字的筷子一定要收好

   李易然:兩隻都是 不要讓其他人能輕鬆拿到

   李易然:其他的我明天解釋

   李易然:我不太舒服 先睡了

   他這是怎麼了?我有些疑惑。

   不過看聊天軟體顯示的,他自己私下也傳了訊息給我,而在我將訊息點開後,看見他在七點左右,也就是在今天晚上我們一群人解散之後,我下意識地滑了下,開始讀起了訊息。

   李易然:你今天還好吧

   李易然: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他打在訊息裡的所有文字我都能辨識,組織出來的句子我也能完全理解,但我的腦袋一片混亂,無法認同也無法解釋,甚至就連最簡單的,回答這個問題都有困難,說老實話,我幾乎沒有關於今天那段時間的印象,能勉強回憶起來的就只有…

   在我的腦海中,一直閃過一個極為詭異的畫面。

   如同鏡子裡的反射一般,一個和我完全一樣的人,穿著設計和我們學校完全相反的上衣,領口上掛著我的眼鏡,其中一片鏡片上還有著裂痕。

   我只能看見那人的上身,雖然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人正笑著。

   一想起那個畫面,頭又痛起來了。

   最後我還是沒能正面回覆李易然的問題,傳了個是一他沒事的貼圖就如同逃跑般的離開了與他的聊天室。

   而在我回到聊天軟體首頁後,群組上頭的訊息標示正不斷的更新著,其他人似乎也看到了李易然的訊息,現在正熱烈地討論著呢。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沒有心情跟能力應付一群等不到解答的人。

   他們發的訊息我連看都沒仔細看,簡單撇了幾眼後就,我打了幾句話,希望能讓他們選擇點到為止。

   林默祥:就明天再說吧。

   林默祥:他也不會騙我們。

   送出訊息後,我感嘆著我隨著我嚴重下滑的思考能力消逝殆盡的語言組織能力,對著眼前的兩句話,我居然有些想笑。

   我沒等他們回訊息,直接關掉了聊天軟體和手機,更是直接開了手機提供的物擾模式,訂好了鬧鐘就把手機擺回床頭櫃了。

   有種奇怪的情緒在我心裡發酵著,我感覺心裡有個角落已經腐敗發臭,軟質且鬆散的廢棄部位被某個未知的存在種下了一不安的種子,那種子如同崩潰毀壞的楔子,我的淺意識已一個莫名的方式理解了這只是如同開端的第一道浪花,一股極淡的恐懼在被時間稀釋後注入了我的身體。

   我盯著沾血的竹筷,有些艱難的思考著。

   看了李易然的訊息,我明白這東西萬萬不可草草應付,但是該藏哪呢。

   正好想到了李易然,腦袋裡閃過的回憶成了提示。

   有多少年沒有拿出來了呢,我依循著身體裡殘留的反射記憶和腦中看似清晰的回憶拉開了書櫃,裡頭的牆面上欲蓋彌彰貼著一張我已經不太記得是演什麼的兒童舞台劇宣傳海報,我一面掀開海報,一面落下了不少灰塵。

   在那海報背後的是一個形似總電源所在的金屬製小門,雖然家裡沒有人發現過,但總電源並不在我房間,這鐵門後面只是建築商對自己失敗的掩蓋,打開後只看的見裸露的線路和一個約莫是方形的缺口,小時候的我在那缺口的下段用保麗龍膠黏了一塊厚紙板,在上頭放了一個小時後我都稱為「秘密」的小紙盒,在裏頭裝那些當時不願意被其他人發現的東西。

   不過說實在,過了這麼久,我突然有些好奇裡頭裝了些什麼。

   反正等下也會打開,我用沒有包紮的那隻手拎起了那個早已佈滿灰塵的紙盒子,稍微晃動將其甩去,不知為何,我感到有點開心。

   我輕輕的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坐回了書桌前。

   好了,我下意識的伸展了下身體,我很難得的感受到了些許的興奮,為了不沾上太多灰塵,我用兩手食指的指尖輕輕拎起了紙盒的蓋子。

   裏頭東西也不多,一本我拖欠十年沒還的小說、大概十多張叢書上私下的插圖、幾顆漂亮的石頭和彈珠、一顆形狀特別圓潤完整的松果和切的不太平整的半枚水族館紀念幣。

   說實在的,裡頭的東西我大多都沒有什麼興趣,都是些小時候覺得新奇有趣卻實際上一文不值的小東西。

   但我唯獨拿起了那半枚紀念幣。

   房裡沒有潤滑油,我便用前陣子老媽硬塞給我的乳液充作,用衛生紙仔細的拋光著那枚將永遠閃耀的銀色紀念幣。

   銀色的光划過星空,像接近永和的繁星炫耀著炫目卻不刺眼的光芒,不平整的斷面只容的下一片唯一。

   我沒有把那半枚紀念幣收回箱中,而是把它放進了錢包中。

   至於為什麼,我也正在找原因呢。

   在我從短暫的回憶回到現實後,我把那雙筷子用手帕包著,放進了紙盒之中,讓它靜靜地待在那本書上面。

   在看了裡頭裝著的東西最後一眼後,我蓋上了蓋子,把那個依舊能被稱之為「秘密」的紙盒子放回了它原本待著的地方。

   我打了個哈欠,感覺在拿出盒子的那刻我的頭就沒有想像中那般痛了,看來今晚應該能好好睡個覺了。

   我深了個懶腰,坐到了床上。

   我又打了個哈欠,拿下了眼鏡。

   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你住在成功里一帶吧?太好了,我果然沒有看錯,如果你喜歡傳言八卦一類東西的話,請務必在最近多多聽聽你的鄰居在討論些什麼,別錯過了,因為猛到上頭會施壓的猛料可是在昨天發生了,我很好奇,也很興奮,你們到底會怎麼傳事情呢?又會做些什麼呢?

   想聽嗎?太好了,一切果然在我的預計之中。

   那就讓我講一個有點長的故事吧。

   沒事,講個故事而已能有多難,反正你們也瞧不起吧。

   首先是主角,一隻離開了羊群的黑羊,一個孤僻的少女,你問為什麼我會在這時候提起羊?別急嘛。

   真是的,你們總是沒能察覺彼此有多麼的相似。

   打著一起前進的幌子,在沒人能察覺也沒人會在意的時候讓老的、殘的、弱的,甚至是看不順眼的掉隊,更別提那些奇怪的傢伙了。

   白羊是正常的,黑羊是錯誤的,這觀念是誰訂的呢?

   不過大概那群自認正常高尚的白羊群永遠不能接受有一隻骯髒下賤噁心醜陋劣等的黑羊待在完美的自己與那空有外表的團體身旁吧。

   最好笑的是,這二者明明在完善且系統化的生物學分類下被分到了同界同門同剛同目同科同屬同種,也就是完全一樣呢。

   有人說過你很吵嗎?你們這群死不認錯的下等生物。

   你可真是標準的模範人類。

   給我專心聽故事啊,連尊重也沒學過嗎?

   所以說那位少女便是所謂的黑羊,一個從存在本身就無法融入團體的離群之羊,個性陰沉、性格軟弱、不擅言詞、內向怕生、體態臃腫、面色黝黑,雖然有著不輸給其他人的工作能力,但一如以往的,一群白羊用那狠毒卻好看的羊腿辦強迫的讓黑羊離開,自己還能順勢裝成受害者,這大概就是「正常」最大且最容易被濫用的好處了吧。

   嘛,我們回到少女身上,剛進到社會就被社會給踢走,你們的眼睛跟耳朵的過於方便反而讓你們在真實面前變得像又瞎又聾,看的清黑羊身上漆黑的羊毛卻聽不見白羊惡意的嘲弄聲,真是愚昧的有趣。

   不過黑羊她呢…抱歉啊,說錯了。在經歷了社會的洗禮與傷害後,少女選擇了把自己鎖在房裡,成為了你們口中的落伍者,或者說是失敗者吧,就是那種只是存在就被排斥,真正帶著原罪出生的人。

   不過割去那不和群的黑羊毛後,黑羊可是跟其他的羊沒什麼兩樣,甚至還更為強壯,而少女也是啊,她並沒有靠著非自願的失敗自甘墮落,在老師講話時有好好聽的她並不想成為雙親的負擔,在幾經波折後開始在網上接文案跟設計工作,沒在大工作室但有穩定實力的她以較便宜的價格和較小眾的需求供給頗受小公司的歡迎,雖然一個人工作能力有限,不過也是有不錯的收入,她家人也挺欣慰,她也覺得自己現在過得很好。

   嗯?你這次問的問題就不錯,看來你比我想的聰明一點。

   如此勵志的故事,為什麼會成為我所說的猛料呢?

   你們真的好有趣,如此沉溺於痛苦之中卻又害怕著痛苦。

   別否認了,從你默認所謂的猛料是慘劇,而完美無缺的成長故事卻毫無爆點的話,你便是個標準且愚蠢的人類。

   果然在群體之上有著個體,頂端之上還有團體。

   順序錯了?哈哈哈。

   問問自己那好不容易生的比其他生物要大的腦吧。

   我可不像你們一樣不會衡量一切。

   現在故事繼續,就在昨天半夜,一個她認為是救贖的交易出現了,如同沙漠中翠綠濕潤的綠洲。

   在思考過於氾濫後,適合夜行生物不知為何總會渴望陽光,那頭黑羊也是,少女也是,雖然有草吃卻不想獨自反芻,有錢能賺卻不願一人生活,有了力量卻不甘獨自面對黑夜,有了生活卻討厭獨自入睡。

   就算在白羊身上受的傷遠多於野狼,同類群聚的本能卻不允許那孤獨的存在,宛若幻想出的上帝那無情的嘲弄與恥笑。

   你們看,明明自己也憎惡孤獨,明明自己也害怕寂寞,偽善的理由依舊能讓你們發起攻擊,在這種情況的默許與正常化下,你們居然還能創造出「同理」這個詞,還真是厲害呢。

   反正就算黑羊再形單影隻,只要自己身邊還有人陪伴就無所謂,只要不只自己一人出手就沒有錯,旁觀戲謔的雙眼也沒看見任何罪惡。

   你再否認的話就太蠢了,沒用過鏡子的話多讀本書行不行啊,明明發明了知識載體卻在學習中怠惰得有多蠢啊。

   啊…好像扯太遠了,我們回到少女吧。

   雖然她事實上並不需要也一直再假裝自己並不想要,但她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也極為單純。

   能夠變成一隻單純平凡的白羊,能夠獲得和其他白羊在同一片草地上吃草的資格,如此卑微,如此的微不足道。

   人們總說傷害羊的是狼,但事實上呢?野狼在這個故事裡只被提到過一次,還是我拿來當比較級的。

   那麼,誰殺了黑羊?

   這個問題我會再提,你不用急著做出回答,思考一下吧,現在…

   先繼續少女的故事吧。

   那個看起來很美好的交易沒有被標上價碼和完整的甲乙方與見證人,但黑羊總是會把握每個機會,畢竟她機會本來就少。

   所以我就說嘛,那些有權力放棄機會的人才是最奢侈的。

   還有偷偷告訴你,我就是見證人喔。

   沒什麼,我只是看著而已,跟我一直以來做的事一樣。

   總而言之少女覺得這是她的機會,她幾乎沒有猶豫地進行了交易。

   她的願望實現了,基於保密協議,我就不告訴你了,總之是個實在很無所謂的願望,很容易就實現了。

   至於接下來呢,就迎來了那幻想上帝的另一個惡劣玩笑。

   沒有海克力斯那般圓滿的完美結局,也沒得到伊卡洛斯那般悲劇悽慘的下場,她終究只是個連名字也不會有的配角。

   做完交易的的她倒頭就睡,衝腦的喜悅與四溢的興奮,再加上無須強調的期待感令她忽視了所謂警告的重要性。

   接下來發生的荒誕故事一共有三個重要的當事人。

   首先是你已經認識的少女。

   至於第二個,是一個對丈夫忠誠長達四十年、對女兒溫柔、幹練俐落、沒有接近滿分也有八九十分的好母親。

   女兒經常工作到凌晨,如果她沒提過,她一向不會去叫她起床,而是以最低的音量進房收垃圾後默默離去。

   她並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女兒的桌上為什麼擺著紙碗跟幾雙筷子,不過女兒的工作她一律是從不過問,反正她也搞不太懂。

   她也沒多想什麼,只是把那些東西全丟進了垃圾桶裡。

   看來她今天要倒垃圾了,正仔細的打包分類著。

   在她眼中,除了今天女兒睡得特別晚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雖然不是第一次,不過她女兒今天直接賴床到了晚餐時間。

   為了配合男主人的下班時間,他們家裡的晚餐時間約莫是落在晚上七點左右,剛好和垃圾車的時間差不多。

   因此那位母親在聽到聲音後放下了手邊的工作,吩咐著剛從床上坐起的女兒顧火後便跑了出去。

   那位母親很自然的清理掉了家中積累的垃圾,在把打包過的垃圾袋丟入副有壓縮機的垃圾車裡後就回去那間她們一家三口所居住的公寓。

   今天運氣不錯,遇到了轉角李家的兒子,現在這麼講禮貌的小孩可是少之又少,他今天剛好晚了些回家,在種種的巧合下他們遇到了一起,故事的第三位角色也出現了。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邊走邊聊,而突然間那位母親很興奮的向身旁的人展示那令她既驚喜又訝異的情景。

   看那!她那鮮少出門的女兒今天可是在門口迎接她呢。

   但有些不對勁。

   只見那少女遍體鱗傷,勉強算好的右手正扶著牆,她的左手、右腿、肋骨和脊椎似乎都有骨折,全身更是有多處流血。

   看見此景的兩人同時跑向少女,擔憂的詢問狀況,而女孩也成功說出了她最後的遺言。

   「媽,你是不是拿了我桌上的筷子?」

   下一刻,她的耳邊便傳來了垃圾車壓縮機的聲音,她也隨之粉碎。

   尖叫聲、慘叫聲、哀號聲。

   在看到了黑羊的慘狀後,有一隻白羊感到了恐懼。

   他對周遭的一切開始產生恐懼,萌生了一個對他自己很不利的念頭。

   嘛,剩下的就是後話了。

   隨著主角的消逝,這故事就這樣隨意的結束了。

   至始至終,把女孩名字放在心裡的人數依舊停在了2。

   說實在的,我也不記得她的名字。

   那麼,現在回答吧。

   是誰殺了黑羊?

   不用回答我,我早就知道你們會怎麼回答,雖然有差異,不過從來就沒有人能給我真正的正確解答,每個人只是盲從著自己給自己訂下的立場和準則,明明身為智慧生物,你們的智者真的很少。

   真是的,真虧你們長了這麼大個腦。

   現在我要準備離開了。

   嗯?你問我是誰?

   嘛啊,告訴你也沒差。

   我的本名你讀不出來,靠意義取的我不喜歡,那些瘋子取的的我雖然挺喜歡太長了,簡稱也很長…啊,就給你簡稱的簡稱吧。

   我是H.P。

   嗯?你問我為什麼會跟你講這些?

   嘻嘻,妳果然很蠢。

   從來就不只有我故事裡的那一隻黑羊,還有其他的呢。

   那群人只是平等的給了所有羊一個機會而已。

   現在你明白了嗎?

   看來是不明白啊,也對。

   畢竟不只你踢出的黑羊不只一隻,要求要殺了妳的黑羊也是不只一隻呢。

   哎呀,終於露出害怕的表情了呢,白羊之王啊。

   如果現在給那些黑羊看你的臉,他們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不過在你死之前,你有權向我提一個除了免除死亡以外的要求,人道主義嘛,多爛的人也有人權的,像保護加害者的制度致敬吧。

   說吧,這次我允許你發出聲音。

   「告訴我,是誰要殺我!」一個正值青春年華,外貌十分姣好的少女深思力捷的嘶吼到。

   啊啊,你還真無聊,都讓我想嘆氣了,雖然我並不會嘆氣,這只是個比喻而已。

   啊啊,虧我還以為你能給我點樂子。

   算了算了,反正是輕鬆的要求。

   一共有七個人,王傅祥、陳冠佑、白蹴麗、陳研菲、吳湘蒨、夏修睦跟黃佑任。

   「啊啊,渾蛋,我做鬼也不會放…」

   吵死了,給我閉嘴。

   你還真以為你有那個資格跟辦法復仇啊。

   明明構思出了積德的觀念,你們還真是愚蠢。

   你的靈魂跟意識還有價值,會被送去另一個H.P的。

   好啦,到時間了。

   去死吧。

(第一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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