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浪人回忆录|在杭州

Sha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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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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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防火防盗防警察。
前天下午在天元世纪城星巴克写这个故事

2004年春天,我在杭州求职,在纸质版《前程无忧》上看到一则招聘信息,余杭镇某工厂招外贸业务员,应聘者可携带简历和证件,在工作时间上门面试,无需预约,我心动了。

我到杭州已有一段时间,和高中同学(也是大学校友)在东站附近的城中村租房,我们合租一个单间,睡一张床,同学是法律系毕业,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本来想进律师事务所,但实习律师没有工资,在杭州活不下去,他被迫搁置当律师的梦想,去七堡镇一家工厂做法务,月薪1500元,我的专业是国际经济与贸易,有英语的优势,一心想找外贸业务员的工作,参加过几次面试,结果不太理想,杭州的工作不好找,我调整预期,将求职范围扩大至远郊和周边县城,余杭离市区二十公里,有公交车直达,车票不贵,我有的是时间,

我从杭州东站出发,乘坐 BRT 快速公交到黄龙体育馆,换乘开往余杭的巴士,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半小时后抵达,临近面试,我突然决定放弃,经验告诉我,这种不设门槛的面试一定有鬼,垃圾公司才会这样招人,我手上有几千块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对垃圾公司说不,在潜意识里,我可能只想找个理由来余杭看看,余杭是一个古镇,有几百年的历史,镇上的一切都令我好奇,虽然已看不到古迹,也没有著名景点,我对世界充满好奇,尤其是陌生的地方,1994年夏天,我初中毕业,第一次出远门,从天门搭乘长途汽车去枣阳,全程两百多公里,车况和路况都很糟糕,乘客疲惫不堪,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贴着车窗如饥似渴地欣赏沿途风景,不放过任何一个城镇。

我背着黑色帆布公文包(斜挎式),在镇上漫无目的地走,脚步一刻也没有停,几乎走遍余杭的大街小巷,整个午后我沉浸于“孤独漫步者的遐想”,街道、房子和行人越来越虚无缥缈,成为我梦游的背景,小镇显然不欢迎孤独漫步者,我付出了沉重代价。

漫步接近尾声,我准备去汽车站,坐公交车回杭州,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路段,两个中年男人突然拦住我,我第一反应是遇到抢劫的,试图挣脱和逃跑,很快被控制,两个男人把我按倒在地,喝令我蹲下,“不许动,手放在背后!”我问他们什么身份,为何拦我,他们不耐烦地亮出挂在腰间的白色塑料牌,说他们是派出所的,负责维护街上治安,他们已跟踪我一个多小时,判定我“形迹可疑”,果断采取措施。

我的公文包被翻开,所有物品都倒出来,学历证书和求职简历撒了一地,瞬间围上来一群不明真相的人,我说请不要围观,我是好人,有个声音说:“为什么跑?好人是不会跑的。”两个男人仔细检查地上的物品,想找出将我治罪的蛛丝马迹,可是我让他们失望了,他们要求我去一趟派出所,配合进一步调查,这个要求听上去合情合理,我没有抗争的余地,只好乖乖地跟他们走,我依然怀疑他们在冒充警察,要把我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实施真正的抢劫,这两个男人实在是其貌不扬,没有半点儿警察气质。

我被押送到余杭派出所,两个男人不是抢劫犯,而是协警,派出所编外人员,专门负责干脏活,接下来的情节有些波澜不惊,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一切都在制度的框架下,依照既定程序进行,我积极配合调查,很清楚不配合的后果有多严重,我不想成为下一个孙志刚。

我被带到一间简陋的办公室,等了很久,进来一位穿警服的男人,三十多岁,身材挺拔,有警校毕业生的风范,他仔细检查我的公文包,把我的身份证递给他的同事,让他们在电脑系统里查询,他认真做笔录,询问我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学历、职业、到镇上的目的,他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先打给我准备去面试的工厂,再打给我户口所在地(河北保定)的派出所,长途电话很贵,我平时很少打,他丝毫不心疼我的话费,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男警察暂时退场,进来一位穿警服的女人,姿色一般,态度冷淡,她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条件同样简陋,她要给我拍照,在我胸前挂了一个木牌,牌子上用毛笔写了一个号码,黑色大号粗体字异常醒目,照片中的我一定很丑,很像犯人,男警察再次登场,他已准备好笔录,让我签字、按手印,流程终于走完,男警察表情严肃地说:“你现在没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我战战兢兢地离开,在派出所门口迎头撞上那两个不像警察的中年男人,我礼节性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他们捕获了新的猎物,一位年轻的打工妹,我突然明白,他们是带着指标和任务在街上抓人,看谁不顺眼,谁就遭殃,已经过了下午五点,我不能错过开往杭州的最后一班公交,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但愿打工妹平安无事。

我回到出租屋,和同学聊起在余杭的遭遇,他表示同情,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只能忍气吞声,休想撼动体制,我应该庆幸事情没有变得更糟糕,毕竟我从派出所活着出来,孙志刚可没这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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