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明益說書
我已經幾年不去台北書展了。我曾是書展基金會的員工、書店店員、雜誌社編輯、誠品短暫的企劃及南部兼職美編。在台北資訊爆炸的世界,你很難不參與活動、講座、聚會,每一週甚至每一天,那些行事曆都不夠寫的訊息,讓腦子啃蝕完但卻不好消化就擱在一旁;你也很難不讀書、不聽音樂、不看電影,尤其身在出版、藝文的圈子裡。但別說身在這個圈子裡,整個台北就是一個巨大的藝文圈,你連走在路邊那些路燈旗都會提醒你哪些事正要發生了。
剛回南部的前一兩年,我有失去資訊的恐慌,本來被訓練起快速接收、消化訊息的能力像是失去軌道的列車,沒有軌道可行,停在原地也不是,但也不知道往哪去好。那時有講座就去看看、有活動就去參加。慢慢跟出版社合作,若恰好南下辦活動,我也就當見見網友碰碰面,聊聊書市或是編輯出書拉拉雜雜的小事。那資訊焦慮的恐慌感,也隨著訊息量的減少和後來慢慢篩選訊息的接收變少了。
隨著出版越來越往黑暗之處墜落,那些本來還會有的新書講座、巡迴越減越少,不符合成本效益的座談會也沒人要辦了。有時就只能打開北部現場的直播看看,或是在youtube上搜搜有沒有恰好誰錄了影放上網,得以聽聽那些心之渴望的訊息、知識,或者關於一本書的細節、作者創作的過程,從中找回那些接收訊息的能力。
到底也不是南部沒有活動。但明顯銳減,以及比重都偏向生活類、心理勵志類,文學反正也賣不好,也就少了。若說那些公部門搞出來的藝文活動,有太多太制式的規則夾在裡頭,搞得文文青青、假假掰掰,少了一種作者和讀者分享的純粹,有時也就提不起勁去參加。
聽吳明益說書,腦門像被打開灌進什麼似的。那些對於閱讀的渴望,全都回來了。那不是好像假裝自己待在那裡就是個「讀書人」那樣。前後左右的人都或拿著紙筆、手機,快速寫著吳明益提到的書、電影、音樂、關鍵字,每個人都想要記下他說的、想要從他的談話裡去讀取那些我們無法理解、想要了解、想要碰觸的,是不是能如他一樣,感受文字傳遞出來的美好,或者去思考那些我們還想不到、抵達不了的境界。那即使是感受不了也抵達不到,都想要透過誰,靠近那麼一點點。
再早幾年因為跟出版社大量的案子往來,書展的時候,總會北上看看書展、聽聽講座,順便巡視一下自己做的文宣有沒有被平台的書擋到、整體的展場設計是不是符合我的想像,再跟幾個人打招呼、認識新的人,以便來年再有機會接到新的案子。後來還是發現那樣的訊息流動太大太大了。在極快速的資訊填塞裡,人真的很難靜下心去聽、去看,究竟幾天下來,獲得了什麼。(並非每一個人都是出版界裡的人,大多數的讀者需要消化的時間是更大量的。)
差點就遺忘這場在MLD的講座。若非朋友分享新經典文化的活動訊息,我大概也忘了這件事。我甚至記錯入場的時間,到場時已經播放著開頭的〈All Things Beautiful〉,溢到走道上的讀者,在MLD辦的這類講座,並不算太難見。自從夢時代誠品收掉之後,高雄能辦這樣大型一點點的講座,大概就剩遠百誠品,和MLD了。(但MLD的場地還是擠了些,下次在中庭嘛!)
站在走道邊上吃力聽著吳明益的聲音、戴著看遠度數不夠的眼鏡也是吃力讀著投影上被燈光吃掉的字。總還是那樣甘心的站了一個半小時。這回更感吳明益說書的方式更生動、活潑了,講著〈獵人之妻〉時都像他是獵人一樣說著那位想要輕碰灰熊的女孩。而他說的每一本書、每一個故事、每一個畫面,都被敘述得讓人非讀、非看不可。
我拿著手機開著瀏覽器,找著《刺殺傑西》的wiki,還試圖google那些他提及的「小說感」或哪則新聞。以為他已經說了很多很多,腦袋的轉速很久沒有因為一個人現場跟你分享那些文字和創作奔忙著。才發現時間還剩很多,還能繼續往下聽去。
二十歲離開高雄前。有台北的網友在BBS上問我:「高雄不就是一堆田的地方嗎?」二十八歲回到高雄的時候,有了駁二、有了電影節、電影館,有著大大小小的藝術節、藝文活動。「文化沙漠」這詞好像漸漸不被人提起。
這幾年書店一間間收、活動一場一場減少,那些在政府主辦底下的文化活動,常常帶著些許做業績的心態進行著。卻遺忘這座城市還有好多好多人,需要以最簡單的方式和文字、閱讀或創作者有著最普通的分享交流。尤其是文學和那些真的不太賣但很精采的作品。
上一次讓我在高雄聽完講座,覺得腦子打開一扇觀看世界的窗,應該是朱亞君來談編輯魂的那次了吧。
別太常問台北以外的人說:「你們那兒有什麼有特色的獨立書店嗎?」(有的不就那幾家嘛?你們讀書人都知道的。)我們買書啊!無法一起念就衝去書店買的話,就只能開網路書店了。就只能這樣了!
〈All Things Beautiful〉(這首曲子可以聽著打完一篇文章和讀完幾本書。重複的)
這場講座中被提起的幾本書:
《苦雨之地》/ 新經典文化ThinKingDom
《拾貝人》/ 時報出版(文學線)
《意外的守護者》/ 左岸文化
聽完都想考東華了
2021.04.01補充: 後來就著〈All Things Beautiful〉這個曲子讀了一半《拾貝人》,跟吳明益在線上小聊了一會。後來《天橋上的魔術師》電視劇上檔後,有一些講座,但終究沒有台北以外的場次。閱讀或者文學之於大眾究竟要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於日常生活裡呢?我想起吳明益出版《單車失竊記》的時候,他在台灣各地獨立書店巡迴的講座。 大概從這場講座後,我又開始鑽入吳明益說著那些故事裡,還有不同的作者筆下不同的故事。或者提問:「你最近都讀什麼文學書?」之前,我們應該理解故事及閱讀之於生活的必要性。如果沒有一個能如幻的帶著你進入文字的領路人,我們可能需要多一點機會靠近閱讀,或者親近文字!
圖:應該是手機拍的我的書。始終沒有讀完拾貝人,但送出了好幾本。
20190120寫於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