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達與幻視》若非愛堅定不移,又何來悲傷刺骨?
會讓你不禁一直思考:Wow,這真的是那個……拍了十幾年商業英雄爆米花爽片的漫威嗎?真的是那個漫威嗎?我看到一半甚至還真的去查證出品方。
漫威向來非常會說故事,畢竟故事人人愛聽,永遠不過時,但是說故事的方式倒是會過時,觀影人已經被訓練得很聰明了,公式化的故事線討人厭煩,必須勇於突破、不畏創新,才能在現今的影視混戰中殺出一條血路。
一個把角色、劇情研究透徹的公司,只能算是還ok的影視出品方,現在滿地都是,但若是把觀眾的人生也研究明白了,那就是個極富競爭力的影視帝國了。畢竟,觀眾已經不會為了純粹的勇者鬥惡龍、血脈賁張的情節買單,與他們的故事產生共鳴與認同,作品才能在口味越來越重、越來越多變的市場裡繼續生存。
《汪達與幻視》是一部用情境喜劇帶出的迷你英雄影集,但如果你很喜歡美式幽默的情境喜劇,或是對漫威式超級英雄片無比狂熱,那我可能要勸退了:若是前者,只會覺得這齣戲毒舌不夠狠、笑點不夠密,還到處參雜了若有似無的悲傷和詭異感;若是後者,只會覺得反派不夠壞、打鬥戲不夠過癮,還完全找不到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亢奮感。
這部影集適合對兩種影視體裁皆不排斥且覺得有趣的人群,但如果是某一方的忠實信徒,你很大機率會覺得《汪達與幻視》不倫不類。
為什麼選擇由情境喜劇出發?
或許情景喜劇是汪達(Elizabeth Olsen飾)認知中最快樂的東西。從小,美式情境喜劇一直都是她生活的少數快樂來源,也是她療傷、逃避現實的方式。但戰亂時陪她看影集的父母死了,成為實驗體時陪她看影集的哥哥死了,身心幾近崩潰時陪她看影集的幻視(Paul Bettany飾)也死了,她下意識回到情境喜劇的擁抱,企圖讓自己不那麼悲傷,但如同對藥物的耐受性一樣,「看」已經沒用了,唯有讓自己進入情境喜劇裡,親自參與滑稽笑點與滿是——只有——歡笑的互動,與世隔絕,才能勉強活下去。
漫威這次的第一個彩蛋直接藏在劇名裡了:雖然中文翻譯翻成《汪達與幻視》,但英文劇名其實是《WandaVision》,注意,沒有「and」,反觀《獵鷹與酷寒戰士》的英文名稱《The Falcon and the Winter Soldier》規規矩矩按照文法來。
可以把WandaVision看成類似Television的結構,是汪達自己的電視,唯一播放的節目是她精心製作、用以逃避現實的情境喜劇;也不妨把Vision單獨解釋為「想像」,是旺達自己舔舐傷口的工具,讓她在接連的求而不得中,得以一償所願。
借用卓別林的那句話:「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她的抑鬱和恐懼一直藏在所有歡樂表象之下,隨著心態的逐漸崩潰,前幾集的搞笑喜劇變得越來越詭異,不明的巨大撞擊聲、黑白畫面中鄰居突然呈現鮮紅色的鮮血、時代混亂的場景布置,汪達漸漸意識到自己創造的虛假世界,周圍事物卻也漸漸推離了她的控制。
可憐的汪達一直在艱難的拼拼圖。
當她第一次快完成的時候,蘇科維亞內戰爆發,房子炸毀了,父母死了,就像有個走路不看路的人撞到正在拼拼圖的她一樣,拼圖在盤子上歪歪扭扭;汪達想著復仇而加入九頭蛇,她憤懣的處理那些零碎的拼圖,後來成為復仇者聯盟的一員,拼圖漸漸可以看到雛形,正當第二次快完成的時候,哥哥快銀被奧創殺死,就像突然來個8級地震,她的拼圖盤掉到了地上,拼圖散了一地。
汪達了無生機的待在復仇者基地,靠著心中僅存的那點倔強修復拼圖,加上幻視的陪伴,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種更有目標的方式療癒著自己;眼看拼圖終將完成,幻視死了,一顆炸彈直接砸在那盤拼圖上,拼圖像殘肢一般四散飛濺,連把它們完整找回、集中在拼圖盤上似乎都快費盡了她所有的勇氣與希望。
命運似乎一直用種惡趣味的方式對待汪達,總是在最有殺傷力的時間點,最有效的奪走她那時的唯一。
世間萬物都有其規律,我們不能為了圖方便而加快成長速度,就如同我們不能逆轉死亡,不管我們有多悲傷,懂嗎?有些事是永恆不變的。
她是一個極為矛盾的存在,擁有宇宙數一數二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單挑薩諾斯和奇異博士,但又極度脆弱、不堪一擊,到頭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患有重度PTSD的20來歲女孩啊。
汪達的心從來都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家人,但命運似乎從來不允許讓她實現願望。
比慘,說實話,在漫威宇宙裡,每個叫得上名字的人都有得一拚,正是因為他們的遭遇,讓他們注定成為怪人不平凡。
齊莫男爵因為家人全部死在《復仇者聯盟2》蘇科維亞的戰爭中,因此決定復仇,爆破聯合國大樓,並且讓英雄們自相殘殺,際遇讓他成了反派;索爾沒了老爸、老媽、老弟、老姊、女朋友、阿斯嘉、王位、右眼、頭髮、肌肉,喵喵錘還被美國隊長搶走,實在有夠慘,他選擇一個人窩在沙發上渾渾噩噩度日,然後狂吃披薩、清空村子的酒窖,企圖把自己的身體組成變為起司和酒精,一個英雄成了消沉啤酒肚大叔。
命運捉弄,有人成了反派,有人成了落魄英雄。那汪達呢?一件件悲愴的往事壓在她心頭,看著幻視那張畫了顆心、寫有「願餘生在此與子偕老」的地契,所有被刻意漠視的悲痛一時間全部爆發,無意識下,她的超能力把西景鎮變為掩蓋慘忍現實的快樂小劇場,所有物件變成了劇場的佈置,還綁架著居民的思想,讓所有人陪著汪達演了一齣齣只有歡笑、沒有任何痛苦的情境喜劇。
PTSD最常見的症狀不外乎過度警覺、逃避麻木、及再度體驗創傷三大類,多數人會做夢,並且在夢中反覆播放創傷情境,但汪達的魔法讓她直接創造一個如夢境般的世界,當有外人闖入,企圖動搖她的想像,例如鄰居的質疑、幻視的質問、天劍局的特工,她會下意識倒轉、剪輯她的劇情,封鎖一切可能會造成裂痕的事物。
而她一生以來受到的創傷也不斷的出現,就像閃回一樣,包括幻視和哥哥的死狀,還有暗示未爆彈和九頭蛇邪惡控制的偽廣告。她本能的防堵所有傷害,拒絕喚醒,然後對夢境進行二度加工與美化。
想要邁向未來就必先追溯過去。
從來都認為自己的力量來自痛苦,讓她的狀態越來越危險,好似風一吹便會掉入深淵,萬劫不復。女巫Agatha(Kathryn Hahn飾)或許是本劇指定的反派,但她想藉由挖掘汪達的過去而找出緋紅女巫法力來源的行為,卻陰錯陽差為汪達強行實施了一次「脫敏治療」,讓汪達以局外人的角度看看自己的遭遇,發覺被悲傷與絕望蒙蔽的愛與救贖——
爸爸偷偷帶回的美國情境喜劇DVD;眼前那顆閃著紅燈的史塔克工業未爆彈;實驗室中心靈寶石的召喚;幻視那段笨拙卻努力的安慰。
But what is grief, if not love persevering?
悲愴是至愛的延續,也是至愛的本質。若非愛堅定不移,又何來悲傷刺骨?機器人也會作詩,這短短八個英文單詞,資訊和情感乘載量卻極大,直直戳進了汪達心裡,解開了她的心病——不只當時,更還有正在以觀眾角度看著這段回憶的她。
你是我的悲傷,又是我的希望。
原來,痛徹心扉是因為愛得真切,現在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是因為自己一直深深愛著,汪達意識到自己力量的來源是與親人們雙向的愛,而非痛苦與邪惡,也解釋了早已死去的幻視為何能由汪達心中的力量憑空創造:幻視已成為她的一部分。
We've said goodbye before, so it stands to reason, we'll say hello again.
我們曾說過再見,所以說或許,我們會再見的。從一開始的崩潰,到最後靜靜地迎接悲傷,然後療傷,然後重新出發。
汪達與孩子們和幻視珍重告別,收回情境喜劇的魔法結界。如果她壞一點、漠然一點,也許可以繼續綁架鎮民演戲,看著孩子長大,和幻視攜手白頭,但她終究無法忽視自己的美好小日子是以上百個家庭的破碎為代價換來的,畢竟,創造出這一場幻象,從始至終是因為她對情感的重視與依戀啊,她沒有忘記自己一生的悲劇,始終不忍加之於他人。此時,汪達變回了那個英雄——雖然他人的痛苦是因她而起。
所謂「格局」的大小和作品的好壞並沒有正相關。《汪達與幻視》著重汪達的心理創傷,《獵鷹與酷寒戰士》譴責掌權者的偽善和社會的扭曲,《洛基》則討論了全人類的宿命與生存意義,層層遞進,漫威的試水溫三部曲條理分明,沒有操之過急。
在第一部《汪達與幻視》有了很多惡魔Mephisto、快銀復活、變種人加入漫威宇宙等等讓影迷興奮的大線索,最終結局卻絲毫未提、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雷聲大雨點小,讓人有些被耍的感覺,漫威這樣或許有點渣,但我很叛逆的想說,還好編劇沒有在這部影集急著發展,最後還是繞回了汪達的心理層面,讓故事畫成了一個完整的圓,顯得更有質感。
因為英雄題材的作品不再只是英雄拯救世界的爆米花爽片,而是多層次探討英雄本身的人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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