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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派Mas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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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经血不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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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冬

“还有一些女生可能比较有顾虑,担心做这项活动学校后续审批程序会不会通过,或者说自己学校在小城市,可能学校不太会同意。我鼓励她们,让她们先行动起来……虽然这个过程比想象中复杂一点,但真的感觉大家在慢慢起变化。”
——在校园内自发安装卫生巾互助盒的女大生许璐鸣

如果从10月14日“姐妹战役安心行动公益项目发起人”梁钰转发的一条关于月经互助盒的内容、10月21日华东政法大学女大生许璐鸣自发在教学楼的四个卫生间安装上“卫生巾互助盒”算起,到今天,这场“卫生巾互助盒行动”不过在短短一个多月,四十几天里这场互助行动遍地开花,足迹遍布全国三百多个高校。而行动,依旧在进一步扩散中。

据微博用户@予她同行_Standbyher统计,截止到11月15日,一共有378所高校安装了“卫生巾互助盒”。从一个小小的互助盒、一包小小的卫生巾开始,一场以“互助”为名、以“反对月经羞耻”为口号的行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凝聚了万千女性铿锵有力的声音、展示了万千女性拔山超海的力量。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月经安心计划版图(图源:微博@予她同行_Standbyher)

卫生巾互助盒承载着女性普遍而真实的需求。微博博主@北师大儿童性教育在其发布的文章《卫生巾互助盒的44天命运》中,让大家想象这样的经历:

走进卫生间,发现月经突然来朝。这时候,她可能需要暂时用卫生纸垫好,然而卫生纸洇湿后,马上变得软烂;可能需要回到教室找一位相熟的女性借一片卫生巾,如果她恰好没有,再鼓起勇气悄悄地寻找下一个;她可能要满怀羞耻地穿着沾血的衣物,跨过半个校园来到超市购买一包卫生巾,再找到合适的场所来更换….

这不是一个想象的场景,而是大部分女生的亲身经历。在平均每个月历时4.5天的经期内,女性总会碰到大大小小无法预测的问题:也许是因为月经的突然来潮,没有备好卫生巾;也许是过程中月经量过多,无法及时更换卫生巾导致外渗……碍于“月经羞耻”,这些“女人的问题”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以至于大家默认这些“问题”无需要讨论,更不需要解决。所有可能的方便都是恩赐,而承受种种的不方便、疼痛和羞耻本身才是身为女人的“必须”经验。

于是,在这种“性别盲视”(gender blind)的制度性架构下下,女性对卫生巾的刚需被调侃、戏虐,甚至说“男女平等”,男性也可以使用卫生巾。什么时候用?军训的时候用来做鞋垫很舒服。真不知道笑他无知还是心太黑。卫生巾互助计划还被攻击为 “女拳运动”,同步有人在男厕所设置了“卫生纸互助盒”,并配上“手当其冲,兄弟互助”的文案,甚至还衍生出香烟“华子”互助计划等。这样的笑闹不仅是对女性互助的嘲弄,更要把月经等等“女性问题”塞回去阴暗的角落,让女性的身体继续被隐藏,被神秘化、污秽化,对于这些反对者而言,她们,就不该在阳光下。紧接着,部分高校要求全面紧缩相关政策,不允许以“关爱女性健康”为名的活动在校园内进行,给出的理由可笑至极,认为女性的互助活动是在歧视男性,会引起性别对立。可是真正挑起性别对立的是哪些人?哪些话语?哪些行动?难道所谓“两性和谐”之下,女性不仅不应获得便利,更不能够互助吗?可不,这可不就是父权制之下的“两性和谐”吗?也确确是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图源:微博博主@厌女文化观察室)

可是,今天的女性选择不再沉默。

“卫生巾互助盒”在公共空间的出现,是祛魅,是祛除对“月经”的愚昧与羞耻。每个女性在成长过程中都需要不断褪去对月经,以及在此基础上对自己身体,的耻感,学会正视月经与她们身体、与她们生活的息息相关;同样地,每个男性也需要参与到这一场祛魅的行动中来,祛除他们对“月经”、对女性身体的“封建迷信”和“盲人摸象”。 

所以说,No Period Shame, 反对月经羞耻,“卫生巾互助盒”行动是一场大型的科普行动。于情于理,这也是一次促进男女两性间友好互动理解的尝试。可总有那么些人想方设法阻止男女两性的正常健康的交往和生命历程的分享,让男女分隔于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可谓是“男女对立之父”。

都说,粗糙的心灵看的是相同,唯精致的心灵才着重差异。

恐怕,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人是眼瞎心黑呀。因这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女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是在这么一个“性别盲视”的社会下对女性空间压缩与资源剥夺的问题。不管再怎么假装看不到,抖机灵,问题依旧在那里。

况且,如同“卫生巾互助盒”这样女性的“互助”自救行动仍在进行,亦将永不停止。

通过鼓励“拿一片放一片”的做法,一来缓解女性的燃眉之急,二来亦是透过这互助行为,建立起女性的社群网络,大声地宣告: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总有一群人与你同行。这一片片的卫生巾,一个个卫生巾自助盒搭起了女性友谊的桥梁,也承载了背后女性社群建立所付出的汗水与努力。女性的发声与行动从来就不容易,庆幸的是,我们仍在坚持。

月经互助盒的使用指南(图源:微博@予她同行_Standbyher)

一个卫生巾互助盒在高校内落地有多难?

首先,在行政流程上得先与学校沟通,在征得学校的同意并有社团挂靠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放置。有网友在梁钰的微博下总结了自己的申请流程,以供其他高校的姐妹们参考。虽简单的几句流程描述,却道尽了她的来回奔波。但一句“姐妹们加油”,却又为其他人带来无尽的鼓励和希望。

截自微博@梁钰stacey下的评论

其次,是卫生巾互助盒的制作。考虑到安全与卫生问题,大家纷纷出谋划策,如鼓励使用密封袋进行单独包装、在外面写明卫生巾品牌和品种以防过敏等。为了防止有人对其恶意破坏,还自发形成互助小组,轮流观察互助盒的使用情况。

再者,为了推动互助盒的可持续,行动者们还致力于完善互助盒的运营维护机制,推动高校安装试点卫生巾自助售卖机等。在行动中我们可以看到,不管在哪里,克服多少困难,总有姐妹守望相助,互相鼓励。

衷心感谢“卫生巾互助盒行动”中的每一位行动者,亦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勇敢地参与到这场行动中去。从大学到中学、从高校到职场、到社区、到其他公共场所、从城市到农村、从沿海到内陆、从“我”到“你”……当站出来之后,我们不仅看到了自己,更看到了彼此,每一位女性都不应该被落下;我们清楚地知道,女性从不止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历史的创造者。女性的未来,由你我来创造,艰难而踏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终要踩出光明的未来,即便倒退此时此刻在加速。

不是盲目乐观,也不是傻,只是还愿相信,你我在,力量在。

如胡适所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步就有进一步的欢喜”。毕竟,当年“农村包围城市”也不被看好。

弦子开庭后的一天,网友Liv在MATTERS上发布了一篇《弦子之后,中国女性将走向哪里?》的文章,问题没有答案。在最后Liv写到“我不知道答案,这取决于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如果我们尚不能走上街头,就将力量融入日常细碎的抵抗,不休不止”。深以为然,“卫生巾互助盒行动”就是从月经出发,从一片卫生巾出发,散的是点,聚的是光。

卫生巾互助盒是一个小小支点,借助这一支点,我们寄望撬开这一个对女性不友好社会的盲视。在“月经安心版图”上的不仅是一个个散落的光点,它们可以被串起来,可以被凝聚起来形成巨大的能量。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对所谓的启蒙、对所谓的权利、不公有深刻的认知,但“卫生巾互助盒行动”让我真实地看到,女性月经特殊而共同的经历让我们有了联结的基础,我不是为你,或者为她站出来,我是为我自己站出来,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无数个相似的过去与将来。

我尤记得,2012年2月,广州数名女大生在越秀公园旁边的公厕发起了一场名为“占领男厕所”的行为艺术,望借此引起社会大众对男女厕位不均衡问题的重视,消除女性在公共场所如厕大排长龙的问题。 

2016年11月,住房城乡建设部发布了《城市公共厕所设计标准》,明确规定将女性厕位与男性厕位的比例提高至3:2,人流量较大的地区为2:1,积极缓解女性如厕难题。

2020年11月,一场名为“反对月经羞耻”的“卫生巾互助盒行动”已有燎原之势。通过讲述“月经”这一经历,女性之间的可贵的互助和联结被激发,亦望借此引起大众对女性卫生与安全的重视,重新思考女性权益、空间与资源的再分配问题。 

无独有偶,旨在消除月经贫困的苏格兰的《生理期用品免费供应法》从提出到通过,也花了4年的时间,从2016年到2020年。

是否可以期盼,在四年后的2024年,我们能争取到从生理卫生教育的普及到对卫生巾等女性生活必需品减免课税,坚定打起“反月经羞耻攻坚战”和“月经脱贫攻坚战”,彻底消除月经羞耻和月经贫困。

女性,任何场合下,都不必再为自己的生理结构买单。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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