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房子

没人知道我怎么会来到这么阴森、陌生的一个地方，周围除了白色的墙壁以外再没有其他东西，这里颜色单调的可怕。虽然四周都是封闭式的，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彻骨的寒风。与其说这里是栋大型建筑物不如说是个巨型白盒子。

一堆人正整整齐齐的排着队慢悠悠的向前挺进，他们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迈着步子。他们的队伍两旁站着两列士兵，这些维持秩序的士兵一副我即上帝的模样，似乎只需静静地那么站着，就绝不会有人造次。穿着军大衣的长官正平静的在一旁吐着浓烟。

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前仆后继的踱入前方的大铁门中，丝毫不会考虑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好像服从对他们来说早已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情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总之，非常不舒服。此刻，我莫名其妙的想要呼喊，想要让他们理智一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还没等我喊出来，就被一个士兵一把抓进这个大队伍中。

在我的身后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而我的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面色土黄，好像有点营养不良，但身材肥硕，步调稳健，在这堆人中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有精神的了。

“你知道咱们现在要干什么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一旁的士兵来找茬。

“为了伟大的人们，为了伟大的战士，我们即将做伟大的事情。”

虽然他很有激情的说出这番话，但我丝毫没有被鼓舞。“伟大的事情是什么呢？”我又问。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伟大的战士已经告诉我们要做伟大的事情，仅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跟着伟大的战士走，绝对不会出错。”

“谁又是伟大的战士呢？”

“那些为我们创造安逸的生活环境，帮我们维护秩序，还给我们提供充足的暖气，帮我们度过那该死艰难的严冬。总之跟着伟大的战士走就对了。”

这人答非所问，我觉得他头脑也许并非清楚，于是我转而和后面的老人搭起了话。“您是为何要来到这块？”

“噢！伟大啊，伟大！”

“什么？我不理解。”

“实话说，我平时也就下下棋，看看报。其他的事情倒一概没管过。别人消失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跟着伟大的战士走就对了，他们能为我们提供足够的暖气，安逸的生活。”

我皱起了眉头，还是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终我们相继进入了那个硕大的铁门中——这里面是一个特别大的房子，虽说没有外面白墙那么刺眼，但也同样单调：四周都是铁墙，连天花板都是铁色。士兵命令我们一排排站好，大部分人都开始有气无力的慢慢挪着步子，不过有几个比较有精神的人很不满意这种情况，他们大声的督促大家动作快点，不要怠慢了伟大的战士。

等所有人都站好后，大门哐的一声被狠狠摔上。黑暗如同阴霾般笼罩了这个巨大的铁笼子。我们只能听见机械滚动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到。

“开火！”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命令，我们正前方便开始冒起了火花，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面前数不清的机关枪像毒蛇般喷射着毒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枪声停了下来，我的幽魂漂浮在了这堆死尸上。

“天呐，看看他们怎么对待我们的。”我旁边的一个幽魂喊了起来。“我这一辈子，兢兢业业，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管过或干扰过他们那些屁事。他们就这样了结了我吗？”周围其他的幽魂也哀嚎起来。

“放肆。”之前那个中年大叔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你们受到恩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伟大的战士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保障，没有他们我们早就成了街头的冻死骨。”

议论声渐渐停了下来。大叔继续激昂地发表自己的讲话：“这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人们，为了伟大的战士。我们绝不会平白无故的牺牲。想想那些消失的人们，每次都为我们带来了更好的生活，虽然没人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但你们又为其他人做过什么呢？”

他顿了顿，看依然没有人说话，非常得意，就继续说道：“现在有个机会，也许我们此刻正是在造福他人，这可是个良性循环，该享受时就得享受，该付出时就应该毫不犹豫的付出。我们的牺牲一定是有用的，因为伟大的战士从不会走错。伟大的战士万岁！”

“万岁！”几乎所有幽魂都喊了起来。

“也许他们想将我们的意识装到什么机器上呢！借此能让我们长生不老。”一个人说道。

“虽然我更喜欢自己的肉体，但要是伟大的战士这么做了，那一定是用成熟的技术，我毫无条件的服从。因为伟大的战士一定不会错。”两个幽魂在一旁眉开眼笑地开始猜测未来的事情。

忽然，铁房子的灯被打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拿着刀具，割下死尸的头发、挖出眼球，掏出心脏……所有的器官被分门别类的放在几个装着福尔马林的大玻璃罐中，然后由士兵运了出去。

幽魂们又不知所措的开始焦虑起来，中年大叔一时间也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之后，又进来了几个军官站在门口，然后进来了很多士兵，他们还推着一些被装饰的十分漂亮的铲车。

“现在把这些都装起来。”一个军官下令后，所有的士兵都开始用铁铲将我们的残骸抛到车上。

军官们开始望着这边并开始脱帽致礼：“致伟大的人们，你们为了集体而光荣的走向另一个世界，伟大的战士必然与你们同在。”军官们的声音极具感染力，这很不常见，接着他们开始朝车子这边鞠躬。

“天啊！我们虽然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贡献，但我们的死无疑是有利于这个世界的。看呐！他们都在为我们鞠躬，这可是无上的殊荣，我们的骨灰一定会被埋葬在伟大的烈士墓场中，这可是一般人做梦都无法想到的事情啊。”中年大叔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

“对啊，看那些车子，简直是我见到过最漂亮的礼车，而现在却用这些来装我们的尸体。我们的丧礼简直可以和伟大的战士所媲美。”另一个幽魂说完后，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伟大的战士万岁。”几乎所有幽魂都跟着喊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们的各种肢体被装进了这些华丽的铲车上。这些车被士兵们推到了一个巨大的铁炉子旁。

“都扔进去吧。”一个军官平静地发号施令。

幽魂们开始沉默，接着便是爆发式崩溃般的嘶吼。可一切都已然丢入了熔炉，一切都太迟了。

然而那些军官却什么也听不到。

“优质的器官能令我们更加健康，我们要为了伟大的人们活的更久。”一个军官说道。

“这么多燃料，应该也足够令所有人熬过整个冬天了。”

“充足的暖气是让那些猪猡信任我们的必要条件。”

他们一只手夹着尚未熄灭的卷烟，另一只手端着刚刚倒好的红酒。军官之间相互碰杯，以此犒劳刚刚辛勤工作的自己。

旁边的士兵拿着小号在哀怨婉转的低吼，似乎想要增加一种仪式感，但这号声却听不出来一点悲伤。

火炉里原本就烧的凶猛的火砾此刻跳得更加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