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肺炎危机下的我们(5)- 远程工作之殇
今天是2020年2月14日,周五,远程工作两个礼拜了,做做总结。
我所供职的惠普公司,近些年来境况并不好,高层一直想要开拓新兴市场,所以陆续尝试了很多新项目,每年的研发投入数以千万美刀,但市场表现差强人意。最近的一次会议上,领导告诉我们其中一款软件每年的毛收入达到了20万,很多同事违心的鼓掌庆祝,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但我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犯嘀咕:哪怕是纯利润,挣回本也得好多年。而且,这样小的一块肉,美国的高层肯定看不上眼。
美国人看不看的上眼,这在领导眼里是最重要的事,毕竟,我们要仰仗他们的财务支持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三个字也是近几个月来,领导口中强调最多的词,我同样相信,这肯定是让他夜不能寐的心病。所以他自己压力山大,无处发泄,只能将这个压力扩散到项目组里,以希望大家也能有一定的危机感,不要太过松弛,反过来让他减少压力。坦白的说,这种做法是有一定的效果的,至少是表面上的,比如,聆听过领导的「教诲」之后,大家总会多努力工作一点。但这个效果也确实很有限。如果把项目组比喻成一艘龙舟,航行的方向不对,基层水手再努力,也不过是努力的驶向错误而已。
这种方向上的错误,实在太多,我拣几个深刻影响了这两周远程工作的方面说说。
N 个聊天软件
远程第一天,领导告诉我们有几个软件以供沟通使用:微信,teams,slack。但他并没有指定说大家统一用哪个。所以就造成以下糟糕的情况。
A 在微信上 @B,但 B 这个时候正在使用 teams/slack 聊天,没有及时回复。
A 在微信上分享了信息给所有人,但是微信的聊天记录很难查找,尤其是很多人一起回复时,有价值的内容很快就被淹没在无意义的口水贴里了。
A 在微信上分享了信息,但是在 teams/slack 上 @其他人询问对这个信息的看法。
最后一种情况是最严重的,有时候,我需要检索三个软件的聊天记录,拼凑起来,才能猜测到他们到底在讲什么,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的工作需要消耗多少精力就不必说了。但是领导们却浑然不觉。
我尝试过提出一些建议,以减少问题,提高效率,但是人微言轻,只有少数几个私教不错的同事赞同并践行我的建议。其他的嘛,领导自己各种频道说的欢,当然是「楚王好细腰」了。
低效会议
我们每天早晚都有例会,安排和回顾当天的工作,这个会议实际的持续时间至少要比计划的长一倍,为什么呢?两个原因:等人,偏离主题。
总是有人会迟到,主持会议的同事也总是喜欢浪费大家的时间,等待这些迟到的人。这就像在有些地方,长辈不入席大家都不能动筷子一样。从这个角度看,这些迟到的人扮演的是长辈,是尊者。在经济社会中,这一般都是领导和上级。虽然在惠普这样的外企,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但并非没有。我自己就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会议,傻等半个小时,美国人不来,然后大家潦草的结束。我们的例会当然没有美国人的参与,但傲慢的人哪里都不会少,他们喜欢迟到,并且不以为耻。所以我们也总是等待。
哪怕会议准时开始,也根本无法准时结束,因为我们总喜欢偏离主题。我们会描述感受,过程,失败,而不是直奔结果。我们总沉迷于和某个同事就某个细节问题开始长篇大论,而不是迅速结束,然后私下里直接沟通。我们总是没有做好准备,别人询问的时候才匆忙的查找资料。
所以这样的会议有什么效果呢?天知道。
保守的IT
我们公司提供了 VPN 以访问内网的资源,主要包括微服务,jenkins。现在的情况是,相当一部分人没有携带公司的工作电脑,比如我,不具备VPN条件,那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公司的 IT 没有丝毫应对疫情的意思,对他们来说,规定就是规定,你们工作不了,那跟我没关系。我当然理解 IT 要负责好公司数据的安全,但是难道就完全没有变通的办法?而且,我真的不觉得测试环境的模拟数据有任何需要特别保护的必要。
为了所谓的安全牺牲生产部门,这听起来确实很荒谬,但却真实发生在惠普,这个曾经被多少人视为理想国的老牌外企。我相信这样的企业绝对不止惠普一个,也绝对不止外企,凡是秉持着规矩大于正当利益的组织,都会选择遵守规矩,而不是革新规矩,适应环境。选择规矩,自然就是放弃了利益了。一个不拿谋取正当利益当做头等大事的公司,还能进步吗?就像每个朝代即将灭亡的时候,还守着祖宗家法,以为苦口良药,结果自然是被更务实的新人取代。
所以我由衷的佩服当年的阿里,当然,也许现在的也不错呢。他们在遇到非典的时候,灵活的应变能力,甩现在的惠普多少条街都不止。而想要在任何行业打出一番天地,这种能力几乎是必须的。反观惠普,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而且满脑子陈规陋习,被时代抛弃几乎是必然的。
在即将开始远程工作的第一天,领导反复说道“我们的效率会下降很多”。我当时是不以为然的:哪怕是在办公室里,我们的效率也不高啊。还有下降空间吗?经过这两周的观察,空间确实是有的,有的是因为人的惰性,比如竟然有同事早上睡到10点钟,从而错过了早会。但更多的是,组织里的每一部分,都没有主动求变,适应远程办公需求的意向或者能力。这是领导层的悲哀,他们以后绝对不会再对远程工作报以希望,哪怕世界上有如此多优秀的公司拥抱远程,他们也以为是幸存者偏差而不予理会。这也是普通员工的悲哀,他们回首这段经历,也不会觉得甜蜜如斯,只会赞同各种『远程工作就是打酱油』这种以偏概全的观点,而不会深刻反思是不是当时的自己做的不够好。
不仅是惠普,任何在这段疫情下不得不选择远程工作的公司,都会遇到各种各样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无法苛求他们做的像国外的同行一样好,毕竟,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做过准备和练习,一开始就全员投入,所以效果可想而知。而那些一直在践行远程工作,或者应变特别优秀的公司,无疑会是这段特殊时期的得利者:如果你的竞争对手恰好败在了远程工作上,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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