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火車上的紅色指甲
陽光穿透樹葉之間的狹縫,斑駁的金黃灑在指尖,鮮紅的指甲顯得艷麗。這樣的鮮紅我在敦煌的綠皮火車上看過。
我仍然記得我倆當時在新疆吐蕃坐通宵火車返回蘭州乘搭飛機回香港,那是2019年年初,香港沒有變天,我倆也依舊親密。你珍視睡眠質量,大抵不明白爲什麽我堅持要坐通宵火車,10個小時硬座、鄰座二手烟造成的烟霧彌漫、一路上來來回回的脚步聲,在你隔著太平洋遠距離電話裏答應我時,你應該沒有想到,迎接你的將會是一夜無眠的火車旅程。
我倆的對座是一對農民夫婦,他們的樣子有點模糊,只記得他們黝黑的皮膚和頭髮,身上穿著肥厚的毛衣和棉襖,他們拖行著一個大的白色尼龍袋子,看起來好重。帶著城市人的無知和偏見,我猜,裏面裝的應該是馬鈴薯吧?男人坐下來后,女人開始擺弄那袋「馬鈴薯」,嗯,她的手指甲是紅色。那是紅藥水嗎?不可能吧?同時間十根手指頭都受傷而都要消毒的機會率不高吧?我盯著看又看,上面有些閃爍銀葱,恍然大悟,那是指甲油。
女人塗著紅色指甲的雙手把「馬鈴薯」咕嚕咕嚕的推入凳底,那個白色尼龍袋子之大將整個凳底都填滿,有一角凸出來。女人應該滿意了,她坐下來依偎著靠窗的那男人,並脫掉鞋子,穿著桃紅色襪子的脚丫踩住那袋「馬鈴薯」。她交叉著塗著紅色甲油的十指,靜止的手讓我看的更清晰,她的手指乾燥龜裂,裂縫裏堆積著常年務農的灰黑,加上暈染的廉價甲油,讓她的手指頭都染紅,難怪一開始我會誤會那是傷口和紅藥水。猶記得,我有一刻心裏想:既然是幹農活的,既不能保養也不會保養,即使塗得好好的指甲油不還是糊掉?何況那只是廉價指甲油!爲什麽就不安分守己...... 我馬上給自己的想法嚇到。爲什麽我會覺得農村人愛美就是奇怪呢?其實擯去一切,她也是個年輕女人,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一雙這樣斑駁的手還是有選擇妝扮的自由。
她紅黑又粗糙的臉低垂著專心的吃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也許是我看的太入神,眼神觸動到她,後來她微微抬頭來打量我。我和她眼神一接觸便迅速移開,來來回回幾次,她就抿嘴笑了,她凑到身邊男人耳邊説著悄悄話,之後相視而笑,大概覺得我可笑吧。我拉拉你的衣角,用廣東話說:我和她都喜歡塗紅甲油,但我是幸運的,可以每天換著指甲顔色也沒有人管,皆因我生長的地方尊重每個人選擇的自由。
我有種感想,如果我投胎在中國農村,或許就如這個女人,縱有顆愛美之心卻要幹農活爲生。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生活在迅速萬變的城市,難説我沒有犧牲。在城市裏不論人或事總是變得快,也許你身邊人仍在,但我曾經的衣角已經遠去。爲了在營營役役的城市生活中找救贖,我最愛搭緩慢而又可以觀景的交通工具,巴士、叮叮和火車都是我的愛,慢慢看才能不遺漏我珍愛的事物,時間事物不能停留,我只能用眼睛盡力拍照,希望在腦海庫存裏收穫最多。
不論我的衣角現在哪裏,希望我倆都記得那個敦煌的無眠夜和那個從地平綫升起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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